第139章(1 / 1)

崔县令跟着叹了口气,道:“那陈五外头的婆娘如今过得如何?”

陈五娘子道:“我原本想着叫她带着孩子住进家来,她却不愿,大约是怕要她伺候婆婆瞧人脸色。唉,可是婆婆也去了。”

李暧问道:“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如何讨生活?”

陈五娘子身形微微晃了晃,挤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李暧皱眉,陈五娘子看着是顶贤惠的,陈五发配充军,留下这一双儿女,她怎的会不闻不问?

“你真不知道?那可是陈五的骨血啊!”

陈五娘子满脸通红,咬紧了牙,仿若哑了似的再不作声。

崔县令与李暧对望了一眼,屋里空气突然凝滞,又默了片刻,李暧突然语气硬了起来:“陈五娘子,来时县令说你家境况不好,陈五的娘患了心疾,日常那些补齐养血的药可都不便宜。再加上陈五外头又养了一大两小,连同你与陈五的娘,靠他一人在衙门里当差,如何能养活六口人?”

“穷有穷的过法,横竖紧着些,总能熬下去。”陈五娘子不敢抬头,轻轻说道。

“这我相信,可是为什么陈五被发配充军,你家却修起这么好的宅子?”李暧环顾四周,“油漆都是新刷的。我估摸着,你这宅子至少得花费上百贯钱,这些钱从哪里得来的?”

陈五娘子继续低着头,咬死不吭声,不过这次,她额头鼻翼处开始渗出点点汗水。

崔县令变了脸色,喝道:“陈五娘子,李侍卫问话,你听见没有?”

陈五娘子一哆嗦,却还是半点没有开口的意思。

李暧在心里暗暗倾佩崔辞的判断,来时他便与她耳语说了,怀疑柴澜生办砸衙门差事之事恐有猫腻,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崔县令也觉察出不对,沉着脸道:“陈五娘子,陈五俸钱每月不过 5 贯,禄米年 10 石。他当捕头时日子尚且紧巴巴的,怎么人走了,你反倒阔绰起来。修房屋的钱从哪里来的?你今儿要是不交待,可别怪本官拿你回去严刑拷问!”

陈五娘子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缩得更紧了。随即,她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一滴一滴雨点般打在地上。

李暧心软,柔声道:“陈五娘子,以你对你相公的了解,他可是那种不负责任,玩忽职守之人?”

陈五娘子拼命摇着头,道:“不是,不是的。”

“那他那晚当真是为了瞧他的外室才离开柴澜生的?”李暧问道:“还是有人买通了他?叫他当晚故意离开,好叫柴澜生落单?”

陈五娘子哭得浑身直颤,却还是不肯吐露一个字。

崔县令听出李暧话里的意思,暗道这案子若还有隐情,崔辞怕是要怪罪自己。于是,愈发焦急,冲口就说道:“陈五娘子,你可知道,发配去边疆之人,很少能活过五年的。陈五若是被人收买,本官只问你们,到底值不值?”

万没想到这话竟起了效果,陈五娘子突然放声哭起来,嘴里直说道:“县令大人,你问的对啊!值不值?值不值?到底值不值啊!”

原来陈五落罪的这些日子,这问题陈五娘子每日都要在心里问上自己数百遍。崔县令一下问在了点子上,终于叫她破了防。

陈五娘子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虚弱的说道:“他的娘的心疾,每月丹参断不得,便是买边角料也花费不少。他还说对不住我,得了钱,就给我买栋大房子。可他人没了,我守着这房子有什么意思?”

李暧忙道:“得了钱?谁给的钱?那人为什么要给陈五钱?”

陈五娘子叹了口气,既然说了,索性就都说出来吧。

“他说有人给了他 30 两银子,只要他当日与柴澜生一道押送囚犯时,出个小差就行。事情不难办,我相公本是个谨慎之人,要不是为了给他娘买丹参续命,他万不会答应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捅下这么大的篓子。”

“是谁给陈五 30 两银子?”李暧与崔县令几乎异口同声。

陈五娘子艰难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也没说。他说既然得了人家银子,就得为人家办事。那囚犯跑了以后,衙门拿住了他跟柴澜生,我相公懊悔不迭,自觉对不住柴澜生。好在柴澜生有个好岳丈,保他出了大牢。但我们无权无势的,又是理亏,担下这罪责也没什么好说的。至少得了 30 两银子,换了大房子,他娘后来也吃上了丹参。不是么?”

李暧见她眼神也发直,神情凄然,叹道:“陈五娘子,你相公的娘现在还是死了。你相公也不在了!你就没有问过陈五,究竟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五娘子道:“我自然是问了,我还说把钱退还给那人。但我相公不肯,他就是要那 30 两银子。他说得了钱,他娘过得好,我过得好,那两个小的也能过得好,所幸柴澜生也并未受连累,便是皆大欢喜,他自己一个人受累又算得什么。。。”说到这里,陈五娘子又痛哭起来,“这是他自个儿的心愿,我成全他便是了。二位大人,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守着这宅子,陈五希望我住的宅子,又大又新。。。”

李暧瞧她如此,心里虽憋闷,却也无可奈何,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想来陈五娘子也不会再有什么好隐瞒的。

临走前,她又回头瞧了一眼,只见陈五娘子又回到院中石凳子上,默默烧起纸钱。她的脖颈低垂,背影单薄得像一片褪色的剪纸。

李暧叹了口气,她和陈五就像两棵互相让渡阳光的树,最后都长成了歪斜的模样。

柴老爷好大的兴致,这么绕个局就为了摆弄俩娃娃?

这可不能告诉你:(

:(

第四案:慢(28)高德安(三)

入夜时分,秦淮河畔的“清风楼”已是人声鼎沸。

三层朱漆楼阁挑着青布酒旗,旗面用金线绣着“醉里乾坤”四个大字,在河风里猎猎作响。门前两盏灯笼尚未点亮,底下却早已挤满等座的食客,跑堂的小二肩搭白巾,在人群中泥鳅似的钻来钻去,连声喊着“借过”。

慧伽同酒楼房主与官房牙人一道走在“清风楼”门前,那官房牙人见这酒楼生意如此兴旺,脸上满是艳羡,嘴角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这地段、这人流,这酒楼排面,啧啧,这次这位老板可挣大发啦!”

那房主也洋洋自得地笑起来:“我这酒楼的地段摆在这里,全江宁府最旺的铺子,便是卖狗屎,生意也是红红火火的。”

慧伽道:“既是如此,那小僧倒是想请教,为什么上一位租户却赔了买卖?”

房主与牙人面面相觑,房主叹了口气,道:“您说的是柴家那位赘婿吧?”

慧伽道:“正是柴澜生!他选租在此,想必是用了心挑选的,他那丈人给的本金也足,到底差在了哪里?”

房主道:“这生意风水全凭运道,真还不好说的。”

慧伽心道:方才不是你说这地段便是卖狗屎,生意也是红红火火的么?这话却不便谁出口,当下尬笑了一下,又问道:“难道是因为柴澜生太惫懒懈怠,不会经营,导致生意折本?”

房主叹道:“那柴澜生并非惫懒懈怠之人呐。”

“哦?”慧伽好奇,“那么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二位若是有所了解,还请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