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1 / 1)

琼鸾的伤养了整整一个月才好,她躺在床上,眼泪早就流成了河。她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柴绍衍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她缩在被窝里,紧紧抱着自己。但凡听见一丁点门外的动静,她便会全身不自觉地颤抖。她怕见到柴府的任何人,尤其是养父。但好在在她养伤的一个月之中,柴绍衍并没有出现。

此后又一个月,琼鸾的内心再次发生了变化。她变得惶恐不安起来,因为柴绍衍整整两个月对她不闻不问,这让她的内心被恐惧完全占据了。他会不会厌弃了她,从此把她抛弃,把她赶出柴府,让她重新流落街头。一想到又要过那种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受人白眼的日子,年幼的琼鸾简直怕到了极点。

再后来,柴府不再派下人进来伺候她,就连张妈也不管她了。她整日被焦虑、惶恐、折磨得心力憔悴,生不如死,她似乎真的要被打回原型了。她肚子饿了,不得不自己跑去厨房,低声哀求下人施舍些食物给她;若是渴了,也只能喝厨房水缸里储存的凉水。。。她不再是个众星捧月的小姐,而就跟柴府里任意一个粗使婆子丫头一样。她遭受到来自柴府下人们的恶意,令她始料未及,原来她们每个人都有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她是小姐的时候,她身边的人个个恭顺乖巧,宛如天使;而她落的跟她们一样的时候,她们竟能恶毒如秃鹫般疯狂撕咬她。

这样的日子过了月余,就在琼鸾心如死灰,即将认命的时候,柴绍衍突然之间就原谅了她了。

张妈又出现了,她按着柴绍衍的指示,把她从下人堆里接了出来,替她沐浴更衣,精细侍奉。不光是张妈,那些从前伺候她的丫鬟们也回来了,她又获得了居住在小姐闺房的权利。她的房间甚至被修葺一新,她所用的器物比从前更加贵重,衣柜里的衣衫也全部换成了最新样的。

再次见到柴绍衍时,琼鸾便明白了。从此往后,他送来的东西,无论是食物、衣料、首饰、胭脂水粉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是他给的,无论她心里怎么想,她必定要表现出十分的喜欢,十分的惊喜,十分的感激,她必定不能扫了他的兴致,她也必定要用充满感激与崇拜的眼神望向他。只有这样才能令他心满意足,然后无数的好东西会被源源不断的送来。

在他面前,她不敢有任何自己的情绪,她所能表现的只有两种感情:惊喜和感恩。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她在他眼里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用于满足他傲慢欲望的工具而已。

琼鸾再不敢忤逆他,一丝一毫都不敢。并且她开始担心自己的表情不够诚恳,被他察觉而恼她,她每日需要对着铜镜演练,努力使自己眼中还能绽放出如儿时那般诚挚崇拜的光芒;她又开始焦虑,如果有一天他腻味了怎么办?因为这游戏,连她自己都腻味了自己。

十多年过去了,日复一日,每日如此,外人看来艳羡无比,琼鸾却感到心力憔悴。她惶惶不可终日,想着往后余生都要过着这样的日子,还不如一死了之。

在她终于下定决心投河的那日,却有个年轻人把她救了上来。那人长着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他明明救了她,但嘴里抱怨个没完。他怪她投河自尽,害得自己把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尽了。他的眼神里有一种纯净的光芒,不带丝毫杂质。

她瞬间恍惚了,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面前这人朝气蓬勃的,像是初升的太阳,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生命力。这与柴绍衍身上那种沉沉暮气截然不同。琼鸾光是看着他,就觉得自己身上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他既然能将她从河里救上来,那么一定也能将她从被柴绍衍掌控中救出来。

她认定了他!有了他,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琼鸾向柴绍眼提出彩楼招亲,随后不久竟成功地找到了他。

当她向养父提出要他入赘时,柴绍衍脸上露出的意味不明的笑。她也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才察觉出那笑意背后的阴森恐怖原来他在开心,自己又多了一个玩具。

澜生入赘不到一个月。他身上那份率性洒脱就已经被消磨殆尽。他也逐渐变得和她一样,沉默,阴郁,小心翼翼。他瞧人的眼神也不再如水般纯净,而变得闪烁不定。

然而,这才是他们婚后噩梦的开始。接下来的日子,澜生一连办砸了许多事,他因醉酒把衙门里的囚犯放跑了,弄丢了县令交待的银子,养父资助他开的酒楼也赔得血本无归。他甚至在外头还有了一个叫艳红的相好,那位娘子似是他同乡的青梅竹马,得知他发达了,便投奔而来。。。琼鸾与澜生的感情越来越淡,他总去外头找艳红,回到府里便千万百计地避开她。

他自然不会知道,琼鸾为了帮他,一次次跪在养父面前求助。而每一次跪求,她都会从柴绍衍眼中看到那种令她恶心的,因瞧见别人无助而心满意足的眼神。是了,柴绍衍的快乐又回来了,他的快乐原就是建立在自己的屈辱之上。只是这次,她还把澜生拉下了水。

她与澜生彻底完了。琼鸾跟柴绍衍提过数次,想要与澜生和离,许他一些银子,放他出府。但柴绍衍却以辱没柴府门楣为由拒绝了。什么辱没门楣?他自己做的荒唐事还少么?琼鸾明白,他只是不想失去澜生这个新的可以作弄践踏的对象而已。

她该怎么办呢?她已经把自己和澜生一道捆绑着逼入了绝境!他们走投无路,往后余生都如刀俎鱼肉,插翅难飞。

琼鸾和赘婿之间彼此都不太算是“爱”

难不成这所谓的绑架,小姐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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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案:慢(25)柴琼鸾(六)

门外又响起细细簌簌的动静,那一男一女二人又回来了。现在琼鸾知道他们是谁了,女的叫做艳红,男的叫做宝山。艳红是澜生的相好,宝山是澜生的兄弟,澜生与他们里应外合将自己绑架了。

琼鸾又想哭,又想笑,又痛快,又难过。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破局?

有水晃动的声音,还有搬动水缸时,发出了杠瓷摩擦地面的声音。那两人似乎在忙着往水缸里灌水。

“艳红,方才我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宝山问道,“你心里装的是那小子,却一直钓着我。老子也受够了!你今儿把话说个明白,分了钱之后,你究竟跟谁?”

艳红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又说这个做什么?”

“咣”地一下,是水瓢重重砸进水里的声音。

“不行!东西就快到手了!到时候咱们三个就分道扬镳,你究竟跟谁,现在就给个准话!”

屋外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就是女人抽抽嗒嗒的哭泣声。

宝山瞬间软化了,叹息道:“艳红,你别总这样。一说起这个你就哭!”

“那你总逼我做什么?”

“不是我逼你啊!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三人行吧!你别忘了,那小子丢下咱们独自来江宁府的时候,是谁舍不得你,留在老家等你!又是谁见你吃苦,带你逃出来的!是我!是我宝山!不是那小子!”

“宝山,我知道你对我好,没有你,我艳红也活不到今天。我心里有你,但还有个位置是小乙的。。。我随你来江宁府,也是为了找他。。。”

“你!”宝山猛踢了一脚水缸,龇牙咧嘴道:“那你什么意思?事成之后,你跟他?那我宝山忙活了这么久,全当了二百五!”

艳红又哭起来,却没有反驳,算作默认。

宝山怒极了,嚷道:“你个贱货!你一门心思的贴他,他对你怎样,你自个儿心里没有数么?从来到江宁府,他正眼瞧过你没有?他回回来醉红楼喝酒,也都是我约了才肯来,你当真是不知,还是装傻?他心里只有后屋绑着的那个柴小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与那柴小姐能比么?”

琼鸾愣住了,耳边仿佛有千万种声音在回响,却又好像什么都听不清。原来事情竟是这样么?她还曾为了这个艳红,特地跑去醉红楼偷看她。澜生原来。。。琼鸾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像是冬日里的一束阳光,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甜蜜而温暖,她几乎想要落泪。

外头,艳红的哭声陡然止住,片刻之后,她发出尖锐嚎叫。

“你胡说!你胡说!你再说一句试试!”

宝山也火气上头,冲她吼道:“我胡说?实话告诉你,他所以能同意咱们这个计划,你道他是真为了柴家那劳什子丹书铁券?他根本不在意那东西,他在意的是柴小姐!我们原先就是计划将柴小姐绑出柴府,他要与她远走高飞。我一直瞒着你,就是怕你提前知道了,会坏我们的事!如今反正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无论你选不选我,小乙他都不会要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宝山每说一句,艳红就声嘶力竭地叫喊一声,直到宝山说完最后一句话,艳红疯了似地闯进柴房。

琼鸾吃了一惊,来不及装睡,与闯进来的艳红四目相接。她从她的眼睛里瞧见了嫉妒、愤怒与疯狂。

“婊子!”艳红一把抓起琼鸾的领口,又将她猛摔回地上,“臭婊子!我现在就要你死!”

拳头如雨点般砸过来,面门,脑袋,胸口,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狠劲,

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恶意与恨意往往是最深刻,最持久,也最致命的。艳红不光动手,连踢带踹,她将她所有的恨意屈辱与不甘都发泄在毫无还手之力的琼鸾身上。

“什么高门小姐,不过跟我一样,卖身葬亲的贱种!凭什么我就被卖给别人生儿子,你却养尊处优彩楼招亲?我哪一点比你差了?你不过是运气略比我好些罢了!好哇!如今你的好运气也到头啦!我今儿就送你下地狱!叫你到地府再去攀附,做你的高门小姐去!”

艳红双手死命掐住琼鸾的脖颈,目露凶光,誓要把她活活掐死。只有她死了,小乙才会断了念想,一心一意跟自己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