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却没有丝毫倦意，加上吵人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直到天蒙蒙亮才睡去，一早接到吴可黛的电话，脑子还转不过来，机械地回道：“效果不错。”

“她死了。”说出这三个字时，吴可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性心肌梗死。”

蒋莫旗一下子清醒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谁？谁死了？”

“贾桃。”吴可黛有些失神，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可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落寞如同垂下的幕布，从头顶一直滑向脚底，将她紧紧裹住。

蒋莫旗手一松，手机落到了床下，他木然地盯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大概十秒钟后，才渐渐缓过来，慌乱地抓起手机应了两声。

“不关你的事，别担心。”吴可黛以为蒋莫旗默不作声是怕受牵连，“我也没想到……”

蒋莫旗挂了电话，他使劲甩了甩头，希望将负面情绪清除掉，心理医生在疏导病人的过程中，情绪波动或者有抑郁倾向都是很正常的，但自己只和桃姐见过一面，实在不应该如此。

……

正月初五。

胡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钱茉莉揪了出来，一开始她还装傻，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雁翎，但铁一样的证据摆在眼前，又怎么可能轻易蒙混过关？

照片上的男人正是雁翎的金主上官沐辰，也就是吴建国。

根据钱茉莉提供的信息，胡浩找到了雁翎的老家，她父母早已去世多年，弟弟们也分了家，经过 DNA 检测后，确认了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

但三人对亲姐姐的死讯完全无动于衷，仿佛当她是个陌生人，亲情单薄至此，也能解释为什么雁翎当年失踪后，没人报警了。

想到钱茉莉说雁翎当年赚得大部分钱都寄回了家，胡浩真替她不值。

搜查令下来后，警方从吴建国家里二楼小房间里找到一个陈旧的牛皮本，虽然封面上写着“工作笔记”，里面的内容却和工作没半点儿关系，那上面记录的全都是他不为人知的隐秘心声。

入赘黄家，虽然吴建国换来了一路青云直上，但心里始终觉得憋屈。

珠珠失踪后，岳父岳母相继去世，黄曼茵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他的本性渐渐暴露，对妻子的态度急转直下，夫妻俩经常发生争吵。

当黄曼茵又一次骂他是忘本的白眼狼后，吴建国摔门而去。

心中郁郁的他喝得酩酊大醉，路过一家洗头房时，看到门口穿着清凉的比基尼美女，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就是那一次，他认识了雁翎。

这是和黄曼茵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体验。

这个洗头妹不仅温柔体贴，而且对吴建国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和崇拜。谨小慎微的抚摸，诚惶诚恐的亲吻，连呻吟都是怯生生的，颤巍巍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那一刻，久居人下的吴建国确实沦陷了。不过，与其说他沉溺于雁翎的美色，不如说是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掌控感。

雁翎之于他，就如同他之于黄曼茵。其他暂且抛到一边，只是人类最原始的性事上，吴建国都不用看谁的脸色，更不用费尽心机讨好，只需要纯粹躺平享受。

雁翎一边卖力动着，一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抓住身下这张长期饭票。

这行吃得是青春饭，三五年就会被淘汰，从吴建国的穿着言谈气度判断，他应该是自己所有接待过的客人中质量最高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决不能错过。

一场酣畅淋漓后，吴建国身心愉悦，酒也醒了大半，当看到被磋磨成一团狼狈不堪的粉红床单时，不禁生出几分不安，自己怎么能做出这种荒唐事？

但这玩意就像吸毒一样，极易上瘾，食味知髓，一旦陷入温柔乡，想干净利落地爬出来，又谈何容易？

不过，即便如此销魂，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当雁翎问起名字的什么，开口吐出上官沐辰四个字。

那是黄曼茵曾交往过的香港男人，她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因此给女儿起了个“忆晨”的名字，吴建国嘴上不说，实际恨得牙痒痒。

那段时间，一边是愁云惨雾的母老虎，一边是娇柔可人的解语花，吴建国心中天平自动倾向雁翎。

几次之后，并没有东窗事发，他没那么慌了，宽慰自己“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自己也算不得什么英雄。

黄曼茵因思虑过度，脾气愈发暴躁，吴建国更不愿意回家了，一有时间就去找雁翎，浓情蜜意时还承诺以后会娶她，给她买房子，给她一个家。

二人如胶似漆，不久，雁翎说自己有了身孕。

吴建国一下子慌了，床上的誓言哪能当真？再说，就算真跟黄曼茵过不下去，自己也不会娶一个洗头妹。

见金主脸色暗沉，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雁翎懂事地说自己可以回老家去打胎，转头就落了泪。吴建国心里也是有些愧疚的，但这种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于是点了头。

就在这时，黄曼茵突然精神失常了，他匆忙将雁翎送走，回去收拾家里的烂摊子，直到方小桃安抚住了黄曼茵的情绪，才稍稍喘了口气。

但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黄曼茵居然将吴建国认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传闻中的香港大提琴手上官沐辰。

更可怕的是，她主动坦白，珠珠根本不是吴建国的亲生女儿，当年自己珠胎暗结，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但上官一去不返，又联系不上，父母束手无策，才急三火四招了上门女婿。

“上官，你别生气，我也是没办法。”见吴建国一声不吭，黄曼茵赶紧去拉他的手，为了表明自己的真心，还翻出珍藏已久的“宝贝”，当年上官沐辰送她的十元港币纪念币和一份报道红风乐团来访的剪报，“那时候风气保守，未婚先孕不为世人所容，想要保住我们爱情的结晶，只能出此下策。你放心，我马上就跟老吴离婚，他是我爸一手提携上来的，不敢不同意。”

吴建国盯着惶惶不安的黄曼茵看了许久，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他妈是个笑话。

难怪天大的运气从天而降，闹了半天他是个接盘侠，是走投无路时的“下策”，是黄家不得已的选择。

难怪珠珠跟自己不亲，一直看不起他，原来她身上流着别人的血，她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那自己这些年在情感上的付出算什么？

算什么！

见对方脸色铁青，黄曼茵愈发焦急，又是道歉又是恳求，简直不知所措，吴建国从未见过她如此低三下四，怒到极致反而笑了，他接过二人的“定情信物”，摸了摸她的头，柔声细语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黄曼茵顿时泪如雨下，扑进他怀里，喃喃道：“上官，我们的女儿特别优秀，你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她的。”

吴建国紧紧抱着她，因为太过用力的原因，手指关节泛青，他咬牙切齿道：“是，我喜欢。”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开具了黄忆晨的死亡证明，随后注销了户口，有方小桃作证，加上满足失踪两年的条件，找找关系，这事办起来并不难。

随后，他正式收养了方小桃，重新整理了档案，看着户口本上新增的“吴可黛”三个字，郁结于心的那口气总算发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