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冷着脸道:“不是你说的,随我处置吗?”

“可孩子是无辜的。”黄忆晨眼泪噗噗往下掉,她心疼极了,如此强烈的不舍,是始料未及的。

“这世界上,无辜的人多了,不缺他一个。”不顾黄忆晨跪在床上苦苦哀求,头磕在冷硬的床头上砰砰响,贾大宝强行带走了孩子,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听得眼眶一阵阵发热,却始终没有回头。

即便是在梦里,看到这一幕时,桃姐依旧心痛难当,以至于后面的“剧情”自动开启了“快进”模式。

贾大宝脱离了青眼彪,开始独当一面,黄忆晨成为他最好的帮手,二人终于在圈子里立住了脚。

他们达成一种默契,谁也不再提那个孩子,彷佛他从来没存在过。

贾大宝一直恪守着兄长的本分,即便有几次醉酒说了出格的话,酒醒之后还是第一时间表达了歉意。

黄忆晨对贾大宝的感情很复杂,有时候她希望他去死,有时候她又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离开他。

人性是复杂的且不可论证的,一个人的时候,黄忆晨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恨吗?肯定有。爱吗?不,不能……

隔在二人中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始终也不曾捅破。

不管是平平无奇的日子,还是暗流涌动的时光,终究是留不住的,血淋淋的场面如期而至。

不过,这次贾大宝并没有断气,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眉眼带笑:“哭什么?丑死了。”

“你……你没死?”黄忆晨惊愕地盯着他,肩头上插着的西瓜刀闪着寒光。

“你希望我死?”贾大宝依旧咧着嘴,和声细气像是变了个人。

“我……”黄忆晨语塞了,眼泪却一波波往外涌。

“好了,别哭了。”贾大宝抬起手,擦了擦她的脸颊,伸手将西瓜刀拔了出来,随意地扔在地上,随后他站起身,伸出手,“走吧!”

“去哪儿?”黄忆晨迷迷糊糊的,她往四周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雾,那些刀光剑影都被隔离在外,打打杀杀的声音也没有了,世界恢复了原本的静谧。

“跟我走。”贾大宝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坦荡缱绻,“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黄忆晨心头一酸,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等到这句话了,没想到此时竟清清楚楚落入耳廓。

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将手搭在贾大宝的手中,不诉来处,不问归途,只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对了,我现在叫贾桃。”黄忆晨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为什么?”贾大宝脸上身上的血已经消失不见,干净爽利。

“贾……”黄忆晨脸颊染上一层薄红,不好意思开口,随后抬起头,怔忡地看向远方,“桃是我最好朋友的名字。”

“她在哪儿?”贾大宝有些好奇。

“她……恐怕已经不在了。”脑海中闪过一幅模糊的图画,当年在乱葬岗奄奄一息的时候,自己仿佛看到了方小桃,大概率是濒死时的错觉。

她应该早已香消玉殒,拼着最后的气力汇聚一缕幽魂,在那个阴森可怖的地方,和自己见了最后一面。

想到这儿,黄忆晨一阵心酸,“我要替她活下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贾大宝点了点头,“福利院”三个字卡在喉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轻轻说了一句:“我陪你。”

二人手牵着手,并肩而行,离开这片黑色的土地,渐渐消失在浓白的雾气中。

天地混沌,就像短暂而漫长的人生,不管坎坷还是坦途,终究是一场幻境。

她应该早点去找她的父母,哪怕丢脸也比走一条不归路强,就像有的人出国打工混得不咋样也不敢对家里人说,而人家韩信能忍胯下之辱,要不怎么说大人物能屈能伸,小人物死要面子活受罪,

50 日记

大年初一早上,桃姐被发现死在了狱中,她眉目舒展,面容安适,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没能等来期待中的判决。

“急性心肌梗死,她身体底子很差,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听到这个结论,胡浩简直要崩溃了,他一直盼着贾桃走上审判席的那一天,没想到居然等来了这么个结果,“她怎么能死?她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

消息传到宁乾坤耳朵里,他顷刻间老了十岁,怔怔地看着一地红彤彤的鞭炮屑,眼泪一串串滚落,嘴里喃喃道:“珠珠……这回你是真的走了吗?”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吴可黛,她第一时间给蒋莫旗打了电话:“你都跟贾桃说什么了?”

“没什么,常规疏导。”蒋莫旗昨晚在九一农场待了好长时间,想回城却叫不到车,走出来一段路后,终于发现巷子里一间店面还亮着灯。

明明是家杂货店,空气中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老板套着一间脏兮兮的白大褂,看样子更像是黑诊所。

难得三十儿晚上有客上门,李老板,也可以叫李医生,热情地搭了两句,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九一农场的姐弟俩。

“桃姐那人可仗义了,也能干,一个女人家,比男人力气还大。”见蒋莫旗感兴趣,李医生打开了话匣子,“种出来的葵花籽又大又饱满,供应不求。”

“你们很熟吗?”蒋莫旗有些恍惚。

“还可以。”李医生头一次见这种衣冠楚楚的人,说话也拿腔拿调的,“桃姐经常来拿药,她弟弟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过来打一针,小老百姓嘛,物美价廉是第一位的。”

“她人怎么样?”话一出口,蒋莫旗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挺好的,就是不爱说话。”李医生眯了眯眼睛,“有些日子没见了,姐弟俩可能是回老家了。”

想起铁窗中的贾桃,还有已经过世的贾天,蒋莫旗怔忡道:“对,是回老家了,恐怕再也不回来了。”

“您认识他们?”李医生忍不住猜测蒋莫旗的身份,从衣着打扮上看,他跟桃姐贾天应该不是一路人,但却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心里有些犯嘀咕。

“认识……”惆怅的情绪久久不散,蒋莫旗指了指柜台,“给我拿包瓜子,原味的。”

“五块八。”开张大吉,李医生乐滋滋地递了一包分量最足的过去,“对了,这就是九一农场的货,你尝尝,绝对物美价廉。”

蒋莫旗细细地剥着桃姐亲手种出来的瓜子,外皮黑白相间,果仁油润饱满,罩着浅淡的绿,就像一株新芽,隐藏着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