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富贵摸了摸邱春花的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这智商，啥也别问了，平平安安把我儿子生下来，比啥都强。”

二人并没有留意，这几句话一字不落地落入方小杏耳朵里，她才放学，就听到了如此震惊的消息。

方小杏不禁再次想起，在方小桃昏睡的三天三夜里，她不止一次听到相同的呓语“珠珠，别怪我，你别怪我。”

几天后，方小桃正式成为吴建国黄曼茵的女儿，她自己斟酌了许久，选了“可黛”两个字做新名字，前面冠以“吴”姓。

吴可黛，无可替代，从此以后，谁也别想将她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邱春花私下里问过方富贵，为啥不姓黄？

方富贵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母慈女孝父欣慰”的场面，意味深长道：“被压了半辈子，谁还能没个翻身当家做主的想法呢？”

不过，黄曼茵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回归而有所好转，半个月后，因为一场小感冒引起了并发症，导致多个器官衰竭，很快撒手人寰。

在葬礼上，没有人留意那个双眼通红的年轻女孩，吴建国甚至还来不及公开她的身份。

不过，吴可黛的悲伤并不掺假，黄曼茵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将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

与此同时，吴可黛也踏实了不少，黄曼茵和黄忆晨长得实在太像，每当看到那张脸时，她都忐忑不安，唯恐谎言被戳穿。黄曼茵一死，宣告了困扰她的噩梦暂时告一段落。

黄曼茵走后，吴建国彷佛失了魂，经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可黛不免生出新的危机感，当初收养她，主要还是为了安抚黄曼茵的情绪，如今人走了，自己会不会被扫地出门？

她变得愈发乖巧懂事，对吴建国嘘寒问暖，不过这些终究是表面功夫，见对方经常翻看黄忆晨以前的画作，还不时站在那幅获奖的巨幅向日葵前发呆，吴可黛决定开始学画画。

吴建国倒也支持她，直接找到了文化馆的瞿老师，没想到经过一番测试后，对方坦言吴可黛没有艺术天赋，不要在这上面浪费功夫，就差没把黄忆晨拿出来做比了。

吴可黛不服气，偷偷努力，过了一段时间，倒也画得像模像样，吴建国知道这孩子不容易，小小年纪经历了太多，于是积极帮忙，在各方力量的推举下，终于有了点儿名气。

取得成绩后，吴可黛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忧心忡忡，她担心埋着的那颗雷迟早有一天会爆掉，于是提出要去整容。

“整什么啊，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彼时，吴建国已经从黄曼茵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对吴可黛也更像真正的女儿般亲昵，“天生丽质。”

吴可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想真能睁着眼说瞎话。

但她不能反驳，更不能任性，因为翅膀还没硬，于是选择打了感情牌：“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尤其艺术这行，形象和专业同样重要。爸，你为我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我不能永远靠着你，就想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地。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吴建国的女儿很优秀。”

这一番长篇大论，不知道哪个点戳中了吴建国，他沉思片刻后，居然点头同意了，随后还赞助了二十万，语重心长道：“整容有风险，贵点儿不怕，千万不能去小机构。”

至此，吴可黛彻底完成了蜕变，当纱布全部拆掉后，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面孔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将开启全新的人生。

知女莫若父，她那个精明势利的爹很懂她，她当然渴望离开这个重男轻女，又没有什么资源背景的家，至于说亲情从弟弟的出生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说实话我倒是很喜欢这个角色，虽然她可能见死不救，趁火打劫，但我觉得她比方小杏敢突破原生家庭，为自己打造全新的生存环境

46 善恶

一夜无眠，直到天蒙蒙亮时，吴可黛才沉沉睡去。

没想到才合上眼，就被“咚”的一声门响吵醒了，盼盼也受到了惊吓，“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唯恐打扰到别人，方小杏手忙脚乱地一阵拍。

是方富贵。

他顾不上一脸烦躁的吴可黛，急三火四拉住方小杏，上气不接下气道：“东……东山……东山……”

方小杏心里咯噔一下，紧张道：“东山怎么了？”

“东山……”方富贵喘了一大口气，才把话说囫囵了，“东山出事了！”

众人赶到时，蔡东山正躺在医院的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见此情景，方小杏腿一软，差点儿瘫倒，幸好方小刚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雪天路面打滑，加上视线不佳，货车从桥面上侧翻下去了。”旁边站着个警察，一脸惋惜，“事故发生时，他应该还有意识，打过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接，后来就昏过去了。”

方小杏握着手机泣不成声，吴可黛抽过来一看，通话记录里果然有一串未接电话，应该是手机昨晚落车上了，谁也没听见。

“医生，他现在怎么样？”相比出事的原因，方富贵更关心结果，“还醒得过来吗？”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医生，方小杏死死咬住嘴唇，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连盼盼都瞪大了眼睛。

“不太好说……”其实这场车祸谈不上惨烈，但蔡东山比较倒霉，滚落的时候撞到了头，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失血过多，加上又在暴雪夜里冻了一晚，能捡条命已是万幸，医生斟酌着措辞，“能不能醒，要看他的个人意志，而且……”

“而且什么？”吞吞吐吐犹如钝刀子拉人，方小杏等不了了，挣扎地问了一句。

医生微微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就算醒过来，也有可能失去自主意识，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犹如晴天一声霹雳，所有人都呆住了，片刻后，方小杏爆发出凄厉的哭喊声，扑到蔡东山的身上，疯狂摇晃他：“东山，你醒醒，醒醒啊！”

邱春花完全懵了，她抱着盼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方富贵走来走去，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就连方小刚也噤若寒蝉，半句话不敢说。

吴可黛相对冷静，她甚至觉得蔡东山家暴方小杏，故意遗弃盼盼，合该有这个下场，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下一秒又联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打了个冷战，黄忆晨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和她脱不了干系，那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结局？

“植物人就植物人，好歹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余生多积德多行善，或许能求个心安，吴可黛收起那些忐忑的思绪，安慰方小杏，“东山的治疗费用你别担心，我来付。”

听到这话，方小杏哭得更厉害了，转身扑进吴可黛怀里，到底是亲姐姐，自己怎么能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梦话，这些年就怀疑她？疏远她？

悲痛、后悔、感激、羞愧……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方小杏根本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什么也不说，呜呜哭得停不下来，就像个委屈的孩子。

……

等待是最消耗人的事情，每多看一次日出日落，桃姐的心就多一分忐忑。

睡不着的夜晚，她掰着手指头数已交代的罪行，只是拐卖儿童，到底能不能判死刑？

没有人会回答这个问题。

沉思许久后，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胡浩时，那似曾相识的脸部轮廓，于是深吸一口气，冲到紧闭的铁门前，拼命拍打：“来人啊，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