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半夜,睡梦中的吴建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睁眼,迷蒙中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女儿的房间却亮着灯。
他起身过去一看,发现黄曼茵正细心地熨烫黄忆晨的衣服,见他一脸惊愕,她笑靥如花:“珠珠明天要去领奖,你觉得她应该穿哪条裙子?”
吴建国面如死灰,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从那之后,黄曼茵疯了。
一开始,吴建国还带着她四处寻医问药,但人家说这是心病,根本治不好。时间长了,他被折磨得精疲力尽,也只能听之任之。
曾经风光一时的黄家,就这么败落了。
没有了老丈人做后台,吴建国虽然还在处长的位置上,却有了危机感。对待工作,他一点儿都不敢松懈,生怕被人抓住小辫子。对待家庭,他时刻尽心尽力,却看不到半点希望。
黄曼茵的病情日益恶化,吃再多的药也不见效,最严重的一次居然光着身子跑出了家门,幸好被在院子里洗衣服的邱春花看见了,赶紧从晾衣绳上扯了条毯子将其裹好,招呼几个婆婆妈妈把人架了回去。
事后,吴建国千恩万谢,却也愁白了头发。
听完方富贵的叙述,方小桃真不敢相信,黄曼茵那么体面优雅的一个女人,居然变成了满街跑的疯子。
“你可千万别出去,要是被黄曼茵看见了,说不定又得受刺激。”其实,这只是方富贵临时想到的说辞,她不能露面的真正原因,是前几天自己刚为失踪满两年的方小桃申报了死亡,注销了户口。
之所以这么急不可待,是因为邱春花又怀了孩子,方富贵找地下诊所查了 B 超,这回确定是个儿子。
方富贵如今也算半个公家人,肯定不能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要不然别说前途,眼下这份工作都保不住。
说到底,儿子的出生是建立在方小桃已经死亡的基础上,如果她好端端地活着,那邱春花必定要被拉去打胎。
一想到来之不易的香火又要被掐断,方富贵整个人都要碎了,但方小桃已经回来了,总不能逼她去死,他必须尽快想个万全之策,保证儿子平平安安降生。
思念女儿写成了四年,宝宝,
她侥幸回来,却也忘不掉那场噩梦,都是男人的错,不然不会有那么多被凌辱的心
谢谢捉虫
44 邪念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方富贵日防夜防,就怕方小桃曝光,却好巧不巧被黄曼茵撞破了。
隔天下午,邱春花要去产检,上回医生说她年纪有点儿大,指标不是很理想,让这回好好复查一下。
方富贵不放心,要求跟着一起去,离开家时,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方小桃一定不能出门,为此,还专门给方小杏请了半天假,让她留下来盯紧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黄曼茵的病情稍微有所好转,吴建国平时上班顾不上,就给她请了个专职看护。
三点,黄曼茵睡醒后,由看护陪着出来散步,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条威风凛凛的拉布拉多犬。
那正是黄忆晨以前养的黑豹,她和方小桃失踪之前,狗被带到了方家“寄存”,后来意外突发,混乱之间,个个自顾不暇,没人记得把狗接回来,黑豹就一直留在方家。
方富贵脑袋里没有宠物的概念,直接把拉布拉多当土狗养,没有狗粮羊奶维生素,想起来就给点儿剩饭剩菜,想不起来饿一两顿也是常事。
幸好黑豹身体素质好,也聪明,白天跑去菜市场找吃的,附近的人都认识它,晚上回车棚睡觉,两年时间,把自己养得油光水滑,一身皮毛跟黑缎子似的闪亮。
“那是……珠珠的狗。”黄曼茵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见拉布拉多跑了,抬脚就追,嘴里还不住喊着,“你站住,站住!”
“黄老师,您慢点儿……”看护一个没留神,黄曼茵居然追狗去了,她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一边喊一边跟了上去,“别摔着。”
黑豹还认得黄曼茵,见她凑近了,不吵也不叫,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黄姨?”方小杏正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见到黄曼茵身体一下子绷紧了,一方面是担心姐姐暴露,另一方面也是对精神病人的畏惧。
黄曼茵扫了方小杏一眼,面无表情。
里面的方小桃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凑到窗边,想偷偷看一眼,没想到和黄曼茵对了个正着,那对空洞无物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黄老师,黄……哎呦,你离那狗远点儿,别咬到了。”看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捂着胸口去拉黄曼茵,一边警惕地打量这只体型硕大的狗。
黑豹不明所以,龇牙咧嘴,舌头吐得老长,笑得她直发毛。
“珠珠……”黄曼茵甩开看护的手,径直向小平房走去,她一开始还是试探的小声的,见窗后那张脸一闪不见了,立刻提高了声调,慌乱道,“珠珠,你别走,别走,妈妈看见你了!”
方小杏死命拦着黄曼茵:“黄姨,你看错了,屋里没人。”
方小桃紧张得心砰砰乱跳,她死死咬着嘴唇,眼泪都要出来了,自己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但黄曼茵认定自己看见了女儿,不依不饶,被方小杏和看护一左一右拉扯着,心中顿生绝望,大喊道:“珠珠!我的珠珠!你们放手啊!”
恰逢此时,方富贵和邱春花回来了,见此一幕,吓得大惊失色,唯恐被家属楼其他人听见看见,慌乱之际直接将几个人囫囵推进屋里。
房间很局促,方小桃无处躲藏,只能拼命低着头,缩在角落里,希望不会被人注意到。
黄曼茵眼泪婆娑地走了过去,颤颤巍巍地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珠珠,隐忍地啜泣了起来。
同一时间,看护已经给吴建国打了电话,说黄老师突然犯病,让他赶紧回来,自己实在搞不定。
吴建国赶到时,黄曼茵正在给方小桃梳辫子,她一边哼着歌,一边轻言细语地问疼不疼,方小桃两只手紧紧搅在一起,战战兢兢的,除了摇头点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小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突然看到和女儿一起失踪的同学,吴建国惊愕万分,她一把抓住方小桃,“珠珠呢?珠珠在哪儿?”
吴建国手劲很大,方小桃疼得直咧嘴,眼泪噗噗往下掉。
“你干嘛?”黄曼茵用力推开吴建国,愤怒得像只护崽子的母兽,“别碰我女儿!”
“小曼,你仔细看看,这不是珠珠!”吴建国说不清此时的情绪,心酸心疼心痛,又夹杂着些许无奈和疲惫,两年来,他经历了家破人亡,几乎被熬干了,面对浑浑噩噩的黄曼茵,只能哀求,“不是珠珠啊!”
“谁说不是的!”黄曼茵潜意识中蛰伏的思念终于有了具体的投射对象,这一次,她绝不可能轻易放手,将方小桃紧紧搂在怀里,一脸警惕地看着吴建国,“你们这些坏人,休想抢走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