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安局出来后，吴可黛一只心神不宁，不知怎么的，就把车开到了方富贵家。

方小杏被蔡东山摔了电话，再打过去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她心中怅然，一边哄着盼盼，一边怔忡地看着窗外，明明生活又回到了正轨，但偏偏一切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直到看到一溜熟悉的小平房，方小杏才醒过神来：“姐，怎么来这儿了？”

吴可黛踩下刹车，微微叹了口气：“盼盼找回来了，这么大的事，应该让爸妈知道知道。”

方小杏一愣，她很久没从吴可黛的嘴里听到“爸妈”两个字了，自从她变成吴建国的女儿之后，一直喊方富贵邱春花叔和婶。

“没外人，装给谁看。”吴可黛扯了扯嘴角，循例按了两声喇叭。

果然，方富贵立马颠颠跑了出来，一脸谄媚：“可黛回来啦，赶紧进屋……”一开车门，见方小杏抱着孩子坐在后面，明显愣了一下，“这是……”

“爸，盼盼找到了，我俩刚从公安局把孩子接回来。”方富贵之前那个态度，方小杏摸不准他会是什么反应，语气有些怯怯的。

不出所料，方富贵一秒变脸，正要发作，吴可黛懒懒开了口：“孽缘也是缘，既然甩不掉，就只能认命，以后养盼盼的钱我来出，不劳你们费心。”

难得有人开口有兜底，方富贵顿时喜笑颜开，殷勤地帮方小杏抱孩子：“我这外孙女啊，别看身体不好，是个有福之人呢，多亏了堂姨妈帮衬。”

吴可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浮夸表演，心中居然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温暖，在这个世界上，她恐怕只有在这里才不用伪装吧，虽然这种松弛感是钱买来的。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虚假无处不在，能求得片刻宁静，值了。

方富贵变来变去的态度让方小杏不知所措，她怔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吴可黛拉了她一把：“走吧，有我在，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方小杏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眼下，吴可黛是自己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她走得匆忙，把手机落在了座位上，几个人先后进了院子，骤然响起的尖利铃声被密闭的空间完全吞噬。

小平房很久没挤进这么多人了，准确来说，是吴可黛的“屈尊”，让几间不起眼的老房子蓬荜生辉。邱春花接过盼盼，心啊肝的喊了两声，一方面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愧疚，另外一方面也有点儿真情实感。

“把小刚也叫回来，咱提前吃个团圆饭。”方富贵喜滋滋地搓了搓手。

自从被黄曼茵吴建国收养后，吴可黛每年除夕都陪人家过，时间长了，她也习惯了，毕竟一边是山珍海味嘘寒问暖，一边是粗茶淡饭鸡零狗碎，任谁都知道怎么选。

对了，还有一点，老方家逢年过节必定要吵架，从初一吵到十五，摔盘子砸碗，这是钱都解决不了的顽症。

她早就受够了。

可今天确实有点儿鬼使神差，也许是黄忆晨的假名字唤醒了她很久以前的记忆，吴可黛突然就想重新体验一回做方小桃的日子，那些并不美好却永远也抹杀不掉的时光。

邱春花轻手轻脚地放下盼盼，喊方小杏一起去厨房，吴可黛也起了身，她连忙阻止：“你歇着，地方小，人太多了转不开。”

“就是就是……”方富贵热情得过分，瓜子零食水果摆了一茶几，张罗道，“都是你爱吃的，别客气。”

卑微的亲生父母，让吴可黛有些意兴阑珊，自己和这个家早已格格不入，此时来找存在感，实在是自寻烦恼。

她不再坚持，心安理得地倚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

方富贵钻进厨房，小声问方小杏：“她咋突然回来了？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蔡东山呢？”

“没有，去接盼盼，顺便回来一趟。”方小杏接过邱春花递过来的洋葱，才切了两刀，眼泪就出来了，“东山跑车去了，急活儿。”

“大过年的，哭什么哭！”方富贵踏实了不少，嗔怪道，“你多维护着可黛，没坏处，指望蔡东山赚那点儿钱，你们娘俩得喝西北风去。”

见方小杏低着头只顾切菜，邱春花劝道：“少说两句。”

“我这不是给她指点迷津呢？你插什么嘴！”方富贵眼一横眉一立，刚要提高声调，突然想起外面的“贵客”，立马收了脾气，狠狠戳了方小杏脑门一下，咬牙切齿道，“完蛋玩意儿，就知道哭，啥也不是。”

……

胡浩的桑塔纳停在别墅区外面，他一直想不出用什么理由要一张吴建国年轻时的照片，虽然吴可黛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关键时刻，决不能打草惊蛇。文化局那边也不好开口，人多嘴杂，搞不好就传出去了。

正在这时，方小刚从里面走了出来，接到方富贵的电话，他准备回家吃饭，平时也不会这么积极，因为吴可黛在，不能驳了金主的面子。

这地界原本就偏僻，又是富人区，几乎家家都有代步工具，出租不爱来，他站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车，冻得哆里哆嗦。

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司机位上似乎有人，于是急匆匆地凑了过去，敲了敲车窗，探头探脑道：“师傅，走吗？”

胡浩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头一回被当成趴活的黑车司机，刚要摆手，突然发现眼前的人有点儿眼熟，于是滑下车窗：“方小刚？”

方小刚定睛一看，吓得差点儿尿裤子，居然是刑警队队长！

“去哪儿？”见他战战兢兢的样子，胡浩尽量和颜悦色，又担心他怀疑自己在此的目的，主动道，“我送你。”

“不敢不敢！”方小刚窘迫极了，自己有几个胆子，让刑警队长当司机？真是不要命了！

“有什么不敢的。”胡浩推开车门下来，心里还在盘算照片的事，不知道从方小刚身上能不能找到突破口，他掏了一支烟递过去，“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人。”

方小刚从未受过这种“高级”待遇，为表尊敬，慌慌张张掏出自己的烟，口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带了出来，洒落一地。

胡浩眼尖，立刻捕捉到一分为二的照片，弯腰捡了起来，借着昏暗的路灯不住打量：“这是……”

“我二伯和二伯母年轻的时候，中间是我堂姐。”担心胡浩发现什么端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方小刚又此地无银补充了一句，“她整容了，跟小时候长得不一样。”

看着照片上那个英姿勃发的中年男人，胡浩的心怦怦直跳，他趁方小刚捡东西的功夫迅速翻拍了一张，随后佯装无事将照片递了回去，竭力压制住激动的情绪。

拖了这么久的案子，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方小桃应该是那个港商的女儿，不然以黄的身份不可能下嫁一个工人

43 注销

时隔二十年，在这个再寻常不过的风雪夜里，老方家重新迎来了久违的阖家团圆。

看着围坐在桌前的儿女，方富贵有些激动，他端起酒杯，笑眯眯地环视了一圈，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先说两句啊！”

吴可黛方小杏邱春花放下了筷子，只有方小刚无动于衷，他从来就没把方富贵放在眼里过，刚刚又有刑警队队长“主动”要求把自己送回家，虽然最后还是打到了车，但身份地位仿佛水涨船高，此时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