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这种气息她从来没在莫云庭身上见到过,虽然他曾经许多次拿剑架在她脖子上,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让人毛骨悚然过。或者,他从来没真正地想要她性命过。

而此时此刻,那个男子却是真真实实地散发着让人战栗的气息。他一步步逼近,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靠近了她,他沉闷的声音在谢棋头上响了起来:“谢姑娘,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果说方才还是邀请,那他这会儿就是□裸的挟持。

谢棋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只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她心底的火苗噌的冒高了。她几乎花尽了所有力气用力去推那男子逼近的腰腹,结果,只换来他的纹丝不动。

“谢姑娘,得罪了。”

谢棋最后听见的,是男子瓮声瓮气的声音。在那之后她就没了意识。

谢棋在昏睡中听到了水声,很轻的一滴一滴的水声。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睁不开眼,耳边能听见的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那个男人是所谓主人的手下,那她现在……是在“主人”的手里吗?

因为一次无礼被楚暮归挟持似乎不大可能,唯一的解释,是那个人根本就知道楚暮归已经离去,所以才对她下手?

可是,那会是谁?楚暮归已经是突然来访,尹槐去送楚暮归,她回房是临时起意……

太过凌乱的思绪在谢棋的脑海里翻滚碰撞,到最后演变成了越来越浓重的头痛。那滴滴答答的水声也带了烦躁,谢棋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想翻身,却怎么也动不了……

“棋儿。”

朦胧中,谢棋只听到了极轻的两个字。只这两个字就让她瞬间中断了所有纷乱的心绪。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可是,她却知道,那称呼就是在叫她,那是比小谢更加让她敏感的存在……

“你在朝凤乐府这两年,倒给我惹了不少的麻烦。”

那个声音轻柔无比,却透着一丝丝的阴冷。谢棋缩了缩身子,拼尽了一身的力气依旧没法睁开眼睛。她能感触到内心的惶恐,哪怕不能开口,心上早就有一个人在不断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棋儿知错……

错在哪里?谢棋清醒地问自己心底那个惶恐的声音,那个声音却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求饶的话语,仿佛是割裂开来的两个人一般,毫无其他反应。

谢棋知道自己正躺在一处冰凉的地方。伴随着那一句轻柔的话语,一抹冰凉划过她的脸颊,轻轻浅浅地顺着她脸上的疤痕慢慢游走。那个人似乎是在往上面涂抹着些什么东西,粘稠的触感在她的脸上渐渐泛滥开来。

谢棋从来没有这种连之间都跟着紧绷的紧张感。哪怕不是浑身动不了,她也很可能会吓得动弹不得。

片刻之后,脸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谢棋痛得只剩下发抖的力气。那个人却掀开了她的衣袖,在她手上又抹了什么东西。

一画,两画,他摸得慢条斯理,谢棋却宛若身在地狱。她不知道这一场刑罚持续了多久,只是中间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来来回回好几次后才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存在。

清晨的阳光投射进屋子里,满屋的花香。

谢棋一夜疲惫挣扎,终于在这最后一次梦醒时分睁开了眼。她眯起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熟悉的桌椅,熟悉的床,熟悉的纱帐,这已然是驿站里她自己的房间。她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那儿干燥无比,没有任何粘稠。昨夜的一切好像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消失了。

她深深舒了一口气准备起床梳洗,手却摸到了被窝里一个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它小巧玲珑,朱红的檀香木上雕刻着细细的纹路,鞘身上还点缀着五色的珠玉,尾端挂着流穗。谢棋小心地抽出了匕首,默默地把它收了起来。一把匕首花哨至此,大多是女儿家拿来把玩的,并未开锋且并不实用,可是这把却不然,它的匕身锋利无比,寒光中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红。

昨夜并不是梦。

她现在终于清晰地记起来那个人的话。他说:这把匕首上抹了些药,被它划破的伤,不管多久都不会愈合。

他说:我只给你半年时间,接近萧后。

萧后是谁,谢棋并不知晓。自从十多年前容妃死后,当年皇帝再没纳妃,也没有册立过皇后,当朝皇后之位是空着的,哪来的萧后说法?

谢棋躺在床上苦思冥想,等回过神的时候才隐隐心惊:她竟然在本能地顺从那个连人影都不曾见着的人的话?

那日午后,尹槐到了谢棋房中,叮嘱她入宫后事宜。谢棋趁着这最后的机会问他:“当年可有皇后?”

尹槐笑道:“陛下长情,除了师父之外,又有谁能坐上皇后位置?”

“一个都没有?”

“没有。”

“那……”谢棋迟疑问道,“萧后是谁?”

尹槐的脸上露出少许惊讶的神色,少顷才答:“小谢,你这叫法到宫中可是死罪。记住,封号是萧的不是妃嫔,你要称她一声太后。”

萧太后。

谢棋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悄悄记下了。

*

第二日,谢棋终于入了宫廷。

入了宫,尹槐自然是不能作陪的。谢棋被几个宫女引到了后宫之内,她们停停走走转了数不清的亭台楼阁,才在最深处的一处宅院内停下了脚步。

谢棋抬头望了一眼宅院的匾额,“乐府”二字赫然入目。

尹槐曾经提起过,这深宫之中的乐府才是真正的宫中乐府,它地处后宫与北门的交界地方,不如宫妃宫女的住处一般与外世隔绝,又能随时随地地被君王调度差遣。这宫中乐府才是国中最好的司舞司乐们梦寐以求的地方。

在走进去之前,谢棋微微有些犹豫。一个朝凤乐府的司花苑就已经人言可畏,真到了这宫中乐府……她是怎么走到的这一步?

“司舞姑娘,请进。”宫女们已经开始催促。

谢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稍稍踟蹰还是进了乐府门。乐府中的人其实并不多,里里外外加起来司花司舞总共也不过五十余人,都是各地的乐府进献的技艺最好的舞姬乐人。在这些乐府中,又以朝凤乐府为尊,朝凤乐府出身的司舞司乐占了半壁江山。

故而谢棋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带了好奇。

一个长相柔美的女子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大咧咧盯了她片刻笑道:“这位妹妹带着面具?难不成是长相太美怕惹了登徒子?”

另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从人群中奋力挤到谢棋面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道:“摘了摘了,不摘今晚我偷偷跑你被窝里去掀。”

谢棋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热情相待,一下子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剩下的司舞司乐们虽然没有开口,眼里却都露出了几许好奇,或张扬,或含蓄地看着她。谢棋干咳几声,才慢慢道:“我不摘,是怕吓着你们。”

这倒是实话。只可惜,没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