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一声轻飘飘的冷哼打断了谢棋打算解释的下文,声音的主人是个娇俏的司舞。她阴阳怪气道:“我们不过是小地方送来的,自然是不配见到朝凤乐府出身的一等司舞真颜。人家的倾城美貌可是只给陛下一人欣赏,我们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罢。”

一时间,所有人都悄然无声。

对于这种场面,谢棋倒是熟悉得很。只是尹槐早前千叮咛万嘱咐,初到宫内切忌过分张扬,如果实在有人找茬,不妨……

谢棋瘪瘪嘴笑了笑,低下头伸手去接脑海固定面具的绳子。一根,两根,三根绳子都落下的时候,她才缓缓抬起头,把那张狰狞的脸曝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不管是厌恶的,恐惧的,还是惊讶的目光,她都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啊”那个找茬的司舞惊叫一声,连连退了几步。

谢棋干笑,“美吗?”

无人回答。

谢棋入宫第一日黄昏,一个传闻便传遍了整个后宫。传闻说朝凤乐府今年选拔出了一个貌比修罗的司舞入了宫,这司舞长得好像十八层地狱受过刑的厉鬼,见了她的人没有一个不腿软的。也有传闻,说她本就是修罗,是宫廷大内冤死太多来索命的……

谢棋坐在乐府中,听到传闻的时候简单概括了一下:宫里来了个鬼。

谢棋这一摘面具引发的第一桩事情是在那日太阳下山之后。司舞与司乐被分开在了东院和西院,乐府虽大,却也容纳不下五十多个女眷一人一间屋子。如此一来,所有的人几乎都得重新找一个同住的姐妹。谢棋因着那一张脸,没有人愿意与她同住。她只好等到了最后,等哪个人缘极差的倒霉鬼不得不和她同房。

结果,司舞们双双对对去收拾房间了,唯一留下来的居然是一开始那个长相柔美的女子。

谢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用目光告诉她:我们将就吧?

岂料那女子却捂着嘴笑出了声,几步道了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往东院走,她道:“我叫步月,从南边的北宁郡乐府来的。你叫什么?怎么脸伤成这副模样?”

她倒是一点都比避讳。谢棋摸摸鼻子答:“谢棋。”

“脸怎么伤的?”

“跌得。”

“伤成这样依旧进得了宫,你一定是舞技很好。”步月的脚步极快,边走边说,“谢棋,不用和那些人计较,她们个个都以为自个儿是天上掉落凡间的仙子,别人的地下的虫子。”

“你为什么选我?”谢棋不傻,她当然不会以为这个步月是因为方才引起了话题有愧或者是到最后都没有人相邀同住,她是特地想和她一起的。

步月停下脚步笑道:“因为你不美,实在,省心,放心。”

不美,实在,省心,放心。谢棋被这八个字概括得哭笑不得,却依旧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宫里的人和事何其复杂她虽不知晓,却也早就有所耳闻。步月今天的决定……其实挺明智的。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步月沉吟了一会儿,认真道:“谢棋,我不争名利,你也可以对我省心,放心。”

“好。”

谢棋点头答应,换回步月一个灿烂的笑脸。

谢棋与步月最终还是比其他人慢了一些,乐府东边只剩下最后一间最里面的屋子没有人占着。步月满意得很,因为那儿有一处小小的院落;谢棋也满意得很,因为那儿不用见许多人。两个人相视一笑,倒像是酒逢知己。

入宫的第一个晚上,谢棋被宫女传到了乐府殿上。到了那儿她才发现,所有的司乐司舞都在殿上,殿中间站着个老妇,正拿着一根皮鞭训话,女眷中已经有人红了眼。

娇滴滴的司舞司乐们到了哪里都是香车软轿被人捧在手心的,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谢棋悄悄站到了人群中,正好听到了她接下去的话。她说:“你们入了宫,外头的浊物自然是不能带进来的。在侍奉各位娘娘和陛下之前,历代的司乐司舞都必须焚香沐浴三日,今日人齐了,正好可以开始。”

“这三日,我会带你们去宫门外的玉泉,在那儿洗干净了,你们才有资格侍奉宫里的人。”

“一个时辰之后,在这儿集合,你们有什么要收拾的快些去收拾了,超过半个时辰,莫怪白姨对不住。”

谢棋跟着人流匆匆回了房,也不知道该收拾些什么,只好坐在床上发呆。

步月倒是在房里忙碌,收拾了几包点心,塞给了谢棋一包。谢棋深有感触地点头表示认同,也从包里翻出了早上从尹槐房里顺手牵来的糖点,分了半包给步月。一包吃的再加上两件衣服,所有的行装都已经收拾完毕。

玉泉在宫外,却也不远。北门外是步行半个时辰就是一片裸岩,穿过裸岩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地方。几个天然的水潭倒不是冒着热气,不过触手还是温热的。

这地方是断崖,平日里守了东西两个宫门,这北门便没有人能够靠近,故而倒成了皇家宜养生息的好地方。

“三日三夜,一刻都不能少。”白姨笑得有几分嘲讽,皮鞭啪的一声抽在身边的树上,她说,“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不少官家千金,不过既然入了我乐府,千金小姐的架子还是趁早放下。哪天你们真成了白姨我的主子,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在那之前,你们都得乖乖听我的。”

三日三夜,一刻都不能少。

谢棋与步月相互看了一眼,万分庆幸之前带了些吃的放在包裹里。

“你们不是宫女,不必端盘子送绣品不必时时刻刻见着一个宫妃就下跪,只有有品级的才用得着下跪,记住了。”

“不过在乐府中,你们最好还是乖巧些。我知道小姑娘心思总会活络些,不过,”白姨笑得分外惹人眼,“不过这些活络最好不要出人命,否则我不介意多一条人命。你看你们的大官父母会不会来查宫里死了个女人。”

所有的女眷都已经下了温泉。谢棋已经找了处最角落的地方,可是白姨的声音依旧一字不漏地传入她耳中。

外头的人挤破了脑袋想入宫,宫中生活却并不如她们之前想象中的那么绚丽。今天这是下马威,也是入宫的第一课。

女眷们的神色或多或少都已经变了。进宫之前,她们每一个都曾经是人中龙凤,也许许多人以为入宫会是更高的飞跃,结果,入宫却是从头开始。

这个白姨凶则胸,说的话倒是实在的。谢棋听着只觉得这论断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这熟悉的感觉在哪儿听过。她悄悄想换个姿势,却不小心弄出了一片“哗哗”的水声。一时间,许多双眼睛望向了她这边,包括白姨。

谢棋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姨露出了个兴致勃勃的笑容朝自己走来,不由寒毛直立。

“你对白姨的话可有意见,这位司……舞?”她的目光在谢棋光溜溜什么都没穿的身上转了一个圈,确定了她的职位。

谢棋终于知道了这习惯性的寒毛林立感来自哪儿,她犹豫道:“白姨,你可认得……尹槐?”

这个年纪的女官,貌似都和尹槐有点儿关系,佳色自称佳姨如是,这个白姨和尹槐有些地方太过相似了……

“哦?你和尹槐是什么关系?”白姨眯起了眼。

谢棋犹豫道:“他是我师父。白姨,你和尹槐是师姐弟?”所以某些地方脾气那么像……

白姨眼睛一眯,一鞭子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谢棋明显要爬到按上去的手臂上。谢棋委屈抬头,却对上白姨含笑的眼,。她说:“我是尹槐师叔。”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