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说会平安回来，就一定会平安回来。

她晃晃荡荡悬在半空中的心，忽然稳住了。

殷如旭一把稳住方向盘，在颠簸的路上绕开又一处结冰的路面，看看时间，方舟城应该已经是夜里了，他心想，祝年应该找到那束花球了吧？

他们两个这么心有灵犀，祝年一定懂他的意思。他会平安回去的。

但是他永远也不会说，当时自己扔下花束开车走了之后，没一会儿就后悔了，又绕回去找，撵着清洁工跑了两条街的事。

太丢人了，打死也不能让祝年知道。

45、波澜

再得到消息时，是五天后。护卫队比预期更早地抵达了 146 号半地下城的外围，为方便指示方向，路过望日塔的时候还带上了那个幸存者，马格努斯。

“诺亚队长命令队伍全速行进，一路都没有休息，”方义将收到的照片投屏到警局大屏上，数量很多，被缩略成小图拼在一起，密密麻麻一大片，“现在驻扎在城外暂做修整，这是前方发回的城外实况图片。”

大屏幕底下坐着的是留守警局的后方支援部队，有负责情报处理，处理信息以供指挥研判的；有负责技术维护，提供信息化保障的；还有专门进行微型气象卫星数据解析作为特种支援力量的。

祝年也在。这几天她一边继续跟进祝安的情况，一边密切关注着护卫队的动向。

祝安每天清醒的时间逐渐变长，祝年得以和他深谈了几次，除了在意识空间里的那些信息之外，他还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

据他说，那个引导他的人是忽然来到在地下层的，在那之前他从未见过那个人。那是一个年轻男人，身形健壮，发型衣着都精致考究，现在想想，祝安觉得看起来像是上层区的邀请来的客人。

那个人语气和缓，循循善诱，几句话就煽动得祝安本就愤怒的情绪越发火上浇油，让祝安毫不犹豫地点了头。紧接着，祝安记得那人轻轻挥了挥手，自己就眼睛一片模糊，睡了过去。

如何离开那个魔窟般的半地下城，以及去了哪里，怎么去的，这些事情，祝安通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一片黑暗中醒来，置身于一个和自己体型刚好相符的密闭空间中。那个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询问他想怎么报仇。

祝安当然是想杀了所有人！他愤怒地在箱体里挣扎，捶打着舱门，却又在那人笑着说可以让他变得无所不能，手刃仇人时，祝安想起那些长久以来受困于恐惧的日子，在期待中又感到不安，他真的能打得过那些人吗，会不会被他们再抓住折磨？

见他没了动静，瑟缩起来，祝安听见那人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怯懦，但很快又安抚了他，温和地说让他放心，会给他一个完美的方案。

剧痛之后，祝安被推出密闭箱体，在日光灯下发现自己变得透明了！接下来他被戴上了头套，几个人带他去做了体检和测试，祝安发现现在的自己，简直是个人形兵器。

如此一来，他既能尽情复仇，又因为隐身而绝不会被发现，被抓住，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果然是个完美的方案！他陷入狂喜，迫不及待地要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地方，亲手终结一切。

几天后，那人开车带祝安出去了，依然是遮住了眼睛，祝安只能感觉到车从地下驶出来到地面，四周很安静，是在野外，大概率也是某个半地下城。车一路开了很久，但看不见沿途的景色，祝安昏昏沉沉睡着了好几次。

车上并不只有他们两个人，中途有人下了车，祝安听见那人对每一个下车的人说，现在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祝安是最后一个。那人把祝安一路送到了那间小屋子才给他摘下头套，笑着跟他告别。

有关于那个人的全部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

后来，祝安血洗了那个半地下城，却在大仇得报的瞬间神志恍惚，被压抑的柔弱与善良本性令他精神错乱，主导着他的身体逃离现场，直到撞上了诺亚和殷如旭他们回城的车队。

祝年皱着眉头用手语问：“那人就没说为什么要帮你？他长什么样子？”

祝安歪着脑袋想了想，犹豫着回复：“我没问，他也没说过，也没要求我做什么回报他。至于长相……”祝安摇摇头，“感觉一直没看清过。”

也许是 EV 药剂的作用，也许是祝安神智混乱后记不清了，祝年不得而知。从祝安的回忆来看，这个人相当危险，意图不明，手段了得，还颇为“助人为乐”，祝安的情况不是个例，那人还对很多人做了类似的事情，把人变成实验体，又送回各个半地下城。

那个人在“深海”里扮演什么角色？“深海”到底在哪儿？EV 药剂究竟还有多少，还会制造出什么样的实验体？他到底想做什么？袭击卷柏的实验体和他会有关系吗？如果有，为什么要那样做？

一个一个的问题像巨石一样压在祝年的心头，和祝安的谈话并没有让“深海”的面目变得更加清晰，反而带来了更多的疑惑，但无论如何，那个男人，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祝年相信，他一定不会就此罢手，她迟早会找到他。

但想要再找到那个人的蛛丝马迹，还是需要从新的实验体入手，眼下 146 号半地下城的这个疑似实验体的生物，可能就是新的突破口。祝年打起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回手上的照片。

照片主要拍摄的是 146 号半地下城外围情况，除了基本的地形地貌展示之外，全是遇难者的遗体，或者说部分遗体。

看着那些破碎的身体，惊恐的神情，祝年的手开始发颤，这几天她一直在做噩梦，梦里总是回到卷柏，现在那些可怕的记忆和眼前的画面又一次重叠起来，她需要狠狠掐住手心才能强迫自己不把视线从照片上移开，而去尽力分辨和寻找其中可能存在的关键信息。

看着看着，她突然眼神一凝：“不对！”

“不对！”殷如旭蹲下身子，沉着脸死死盯着地上的两处遇难者遗骸，扬声说，“这儿有两个实验体！”

诺亚走过来扫了一眼，当即脸色一变，抬手示意全队戒严，和殷如旭交换了眼神：“这伤不对。”

殷如旭点头：“从这两人身上的致命伤来看，一个实验体是以撕碎人体为猎杀手段的，体型较小，持锐器伤人。另一个则体型较大，凭借撞击造成伤害。双方有打斗痕迹。”

“所以不是单方面的屠杀，而是有两个实验体对上了，”诺亚走了几步四处看了看，“结果看来很显而易见，其中那个体型小的落败了，几乎是被单方面虐杀，一路都在逃。”

两人又跟着打斗痕迹复盘了路线，最终确定那个大型实验体缩回了半地下城。

诺亚下令围城！

护卫队将整个半地下城团团围住，在进行地质探测后，切断了两条地下水源，并加固了自身营地建设，做好了长期对峙的准备。

然而，一天后，那棵枯树旁的地下城入口忽然有了动静。

诺亚授意，殷如旭带队左右包抄，举着枪小心地接近了入口。只听那入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赫然爬出一个四足着地的怪物！

队员们当即举枪攻击，四周一片齐刷刷的扣动扳机的声音，子弹尽数扑在那怪物身上，然而离奇的是，那怪物不躲不避，只一头埋进怀里，缩成一团，任凭子弹乒乓作响，但愣是没在它身上造成任何伤害。

孟青赶紧举手请示后面重甲兵跟上，准备启用重型武器。

殷如旭却制止了他，命令队伍原地警戒，继续瞄准，自己则猫下腰，单独靠了过去。

孟青狠狠捏了把汗，却看到殷如旭缓步靠近后，忽然直起身子，向队伍做了个解除警戒的手势。

“什么？投降了？”大厅里，彻夜未眠的支援人员猛地站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地问。

“是，确认该实验体无攻击意图，已经被队长他们拷起来了！”方义也难得一见地轻松起来，说话都变得俏皮起来，“四个爪子都拷上了！”

祝年却还在皱眉，抓着方义问：“不是应该有两个实验体吗，另一个呢，抓住了吗？”

方义翻出最新的情报给祝年看：“收押这个实验体之后，队长和副队长带人深入了 127 号半地下城，没有遭遇任何抵抗，直接接管了。里面都是些孩子和老人，没有发现另一个实验体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