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还好我没吃巧克力,不然以后一直惦记着那味道,日子得多难受。
打死他的人,是斗兽场的一群恶人,他们仗着身强力壮,打起人来毫不客气,又能因此获得更多的食物,一心往上爬,居然把他们养得更加膘肥体壮,他们管这个叫“良性循环”。
那人死了以后,就只有阿希一个人肯来照顾我了。我伤得很重,吃不下东西。其实也不是吃不下,是不想吃,我觉得饿死也是死,也挺好的。
但是阿希说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也许就在明天,我们就能为那个人报仇,就能有新的生活呢?所以不要死,不要死。
他用力地把我扶起来,胳膊圈着我,把乱七八糟的药和水灌给我。他也好瘦,胳膊细细的一根,框在我脖子上,硌得我肩膀疼。
现在那条胳膊就躺在我面前。
祝年听到这里,心猛然一沉,凝眸望过去,多多已经不再看向那半透明的穹顶了,而是低头看着身边的半只手臂残肢。
那真的是一根细细瘦瘦的胳膊,看起来不过像是十几岁孩子的,干瘦的皮肤贴在骨头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肉,上面全是淤青和伤痕。
祝年看到多多直愣愣地盯着那根胳膊,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只有一丝一丝凝聚起来的死意。她心道不好,就想冲上去,可眼前的画面却好似永远在后退,怎么也追不上。
多多忽然起身了,祝年这才看到他身上到处都是伤,腰上更是有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但他毫不在意,仿佛这具身躯跟他没关系似的,连疼痛都没有反应。
他只是静默地起身,开始在垃圾堆里翻找。他的手途径了半腐烂的食物,但他没有停留,又经过了一截止血绷带,但他也没有停下。
他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碎玻璃。
就在他举起玻璃划向自己手腕的时候,乱糟糟的垃圾堆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一张染了血的白布鼓了起来,又翻腾了几下,显示出可疑的弧度。多多警觉地后退一步,调转玻璃对准了那块白布。
那白布一刻也没有停止折腾,直到边缘被掀开一个角,探出了一个黑黑的小狗头。
是一只小奶狗?
祝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了下来,这只小黑狗还很有几分眼熟。
眼前的画面中,小狗正努力爬出白布,肥短的爪子艰难地扑腾着,连鼻子都在用力,耸起来使劲儿,却老老实实地一声不吭。
见只是一只小狗,多多也松了口气,没搭理它,低头又盯着自己的腕子。
但旁边的动静忽然大了起来,他不由得又看过去,才发现那只小狗只有一只后腿还被缠在白布里,已经挣出了半个身子,但正堪堪悬在垃圾车的边缘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身体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多多扔下玻璃,赶紧伸手去捞那只小狗,而小狗也在这个瞬间完全挣脱了白布,直愣愣地往地上掉。
千钧一发之际,多多接住了它。
小狗缩在多多的手掌里,只有一丁点大,懵懂无知地摇着尾巴,肉乎乎地挤成一小团,亲昵地舔了舔多多的掌心。
多多捧着它,沉默地站了片刻,终于还是把它揣进了怀里。
祝年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画面忽然又变了,祝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站在了地上,而手心沁出了汗,正死死扣着殷如旭。
她下意识地想要松手,却感觉手掌一紧,反倒被殷如旭握得更死了。
“诺亚队长还在……”祝年小声提醒。
“找我?”诺亚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祝年吓了一跳,手上使劲挣扎,感觉到殷如旭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这才缓了口气。
“队长你还好吗?伤口还疼不疼?”祝年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口找话题。
“我没事。”
三个人眼前虽然可以看到相同的画面,但那画面像是直接放映在瞳孔中的,身边的一切还是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所以祝年也没有看到,诺亚回答完之后有些懊悔的神情。
他在黑暗中悄悄地想:是不是应该说,还疼?
但来不及多想,三个人又看向了新的画面。
画面很灰暗,像是关了灯以后的地下区,多多垂着头,偷偷从一个房间溜了出来,抱着肚子弯着腰,顺着墙根小步跑着,一路跑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那里堆放了很多杂物,乱蓬蓬的。他蹲下身子,在墙角边拨弄几下,掀开一个小洞,就见那只小黑狗钻了出来,欢快地冲他摇尾巴,还想扑上来舔他的手。
但多多挥开了手臂,冷着脸把怀里抱着的东西倒在地上。那是一堆零零碎碎的食物,啃了大半的骨头,只剩一口的馒头,滚在地上脏兮兮的半个橘子。
多多皱了皱眉,又从地上捡起半颗巧克力。
祝年他们又听到了多多的声音:
阿希说过的,他以前就有一只小狗,但是小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
真烦,这狗哪里来的。
我不想养。
可是如果不管它,只怕它都活不过明天吧。
这么弱小的东西,为什么要存在啊?
这个世界早就容不下这样的东西了。
多多沉默了,可那只小黑狗却什么都不懂,只顾着埋头吃得欢,小尾巴在身后甩个不停,脑袋也一晃一晃的。
多多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小狗高兴地在他手里拱了拱,眼睛都眯了起来,鼻头一耸一耸的,居然是在笑。
算了,再养一天好了。就一天。
多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