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转瞬之间，画面陡变，光线亮得刺眼，却有一个巨大的人影背光站着，手里提着那只小小的黑狗。

多多从远处跑来，却在还没跑到近处时就被人一把按倒了，他挣扎着抬起头，在灰尘和血水中痛苦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做出呼喊的样子。

然而那人笑得正开心，举着瑟瑟发抖的小狗向同伴炫耀：“看我搞到了什么好玩意儿！谁来？给爆个头！”

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咧着嘴一把夺过小狗，狠狠往地上一掼，又飞起一脚，将那小小的身躯踢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软软地，无声地滑了下来。

就在多多的面前。

祝年耳边的声音突然大到离谱，好似有千万个人同时在呼号，每一句都带着血和泪，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愤怒

他妈的为什么凭什么你们怎么不去死这世界怎么还不毁灭就是他杀了那个人又杀了阿希现在又杀了我的狗为什么不杀了我啊快杀了我让我去死这辈子真他妈活够了不要再有下辈子了我诅咒你们你们都该死！

声音猛地一滞。

祝年看到多多不再挣扎，他低下头，脸颊贴着地面，神情木然地侧头看着不远处的小黑狗。

他和小黑狗都一动不动。

按着他的人觉得无趣，踢了他两脚后自顾自地走了。那些恶人们勾肩搭背着，嬉笑着，不当回事地，走远了。

只留下多多和他的狗。

然后祝年听见多多非常非常平静地，不带一丝情绪地说

我要杀了你们。

34、反悔

画面停在最后一刻，然后镜子般的画面刷得一声碎掉了，一切轰然散去，祝年发现他们三个根本没有坠落，而是仍旧站在方才那个屋子里。

多多站在前方，冷冷地盯着他们，扯起一个嘴角，嘲讽地说：“现在知道了吗？是他们该死，我是在替天行道！”

“我同意，”祝年深表赞同，“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愿意给你递刀，把他们全宰了。”

多多微微有些诧异，眨着眼睛歪着头看了看祝年，呵呵一笑：“你们不是来找我麻烦的吗，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残忍？”

“这两位，是传说中的护卫队成员吧？”多多饶有兴致地扫了一眼诺亚和殷如旭，“一看他们俩的气势我就猜到了。我听人说过，护卫队不是据说以维护世界和平，消除危险因子为责任的吗？我这样的，不算危险因子？”

“算。”诺亚毫不留情。

“不过他们也算。所以四舍五入，你们算扯平了。”殷如旭补充。

多多轻蔑地说：“无所谓。”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见多多没有恶意，也不排除沟通，祝年赶紧抓住时机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有人帮我啊，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多多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小黑狗死的那天，我捡走了它，却连个可以埋的地方都没有。我就一直蹲在角斗场的角落里，直到地下区都关了灯，忽然有个人走到了我面前。”

多多的眼里现出狂热的神色，面部肌肉兴奋地微微抽搐，急促地说：“他问我想不想报仇？我太想了，我太想了！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帮我，他答应了！”

“他是谁？他怎么知道你想报仇的，是下层区的人吗？”祝年追问。

但多多对此不屑一顾：“我不认识他，我也没见过他，但是不重要，只要肯帮我，是谁都可以！”

“我只记得他很满意地点头，然后一挥手我就晕倒了。再醒过来时，我好像在一个什么东西里面，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是柜子？或者箱子？”多多有一瞬的眼神迷离，但很快又自己驱散了那份模糊的记忆，兴奋地挥舞手臂，“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见那个人的声音，说我很快就会变得很强，可以亲手去报仇了！”

“我感觉后颈开始疼，有东西被注射了进来，身体很疼，疼得我又晕过去了。”

“可是我觉得很值得！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变得又强又安全，谁也看不见我，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那个人给你用了 EV 药剂。”诺亚不带情绪地解释，“他把你当成了实验品。”

“那又怎么样？”多多满不在乎，“我当然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帮我，但是难道别人就对我很好吗？他是把我当实验品，可其他人把我当畜生啊！这两个比起来，当畜生会好一点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面对经历过这样人生的孩子，一切道德的说教都显得如此的高高在上和不近人情。这个世界没有善待他，又凭什么要求他有什么道德规范？

多多也不需要他们的答案，他沉浸在复仇的喜悦中，阴鸷又狂妄地大笑起来：“他送我回来，就从这个房间进去，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顶楼，那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最大的那一间，就是老板的房间。原来是个办公室啊，他居然把自己叫做什么‘俱乐部会长’，还假模假式地招待客人。那些人个个人模狗样，可看向角斗场的神情又像厉鬼见了活人，鬣狗见了血一样，兴奋地直喘气。”

“他们从富裕有钱的地下城来，有人占据了有大量地下水的好地方，有人拥有一整个粮仓，还有人的地下城里挖出了石油。他们的运气已经那么好了，投胎投在了那样好的地方，居然还觉得生活没意思，觉得这世界一成不变，未来没有一丝希望，所以要来寻求刺激？”

多多冷笑起来，邪恶地裂开嘴，露出天真又残忍的笑容：“那我就给他们找点刺激。”

“我把餐刀插进第一个人脖子里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那人倒下去，半天才想起来尖叫，还想跑。哈哈哈，跑得掉吗？他们看不见我，根本不知道我会在哪里等着他们吧？其实我就站在门口，出来一个我捅一刀，再出来一个我再捅一刀，啊，看到他们的脸上也露出和阿希一样惊恐的表情，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多多仰起头，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此刻的他看起来恐怖又疯狂，“就是可惜了，没来得及去别的包房看看，包房里的人就听到动静跑出来了。我急着杀人，没时间到处参观咯。”

“楼上的门早就被我锁上啦，他们一个也跑不掉。我也不着急，慢慢杀嘛。我比较喜欢一层一层清空后再下去，这样楼上的血就可以像瀑布一样流到楼下，很好看。”

“所以后来那些人就开始往下层区跑。没关系，都一样，下层区的人，也该死。”

多多沉下眼神，垂下嘴角，忽然又有些不高兴：“谁说可怜的人就不该死呢？下层区的人互相打起来也很丑啊，脏兮兮的，血淋淋的。你说他们该不该死？那些不想打的人，又那么软弱无能，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说他们想不想死？”

“所以你看，我是去解救大家的！”多多说服了自己，又高兴起来，“我把所有人都杀掉，这不就好了吗！我是他们的救世主，是他们的大英雄，所有人都该感谢我！”

“真的吗？”祝年忽然轻轻笑了，“你真的这样想？”

多多放肆的笑声被堵了回去，戛然而止在喉间。他猛地转头盯着祝年，恶狠狠地问：“你凭什么这么问？”

祝年：“因为我认出了你的手语，在孙医生那里，用手语在说‘救救我’。”

“你在害怕。”祝年斩钉截铁地说，“你根本不是像现在说的这样高兴、狂妄，你在害怕什么呢？”

“不止是那次手语吧？”殷如旭突然开口，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手里的匕首，掀起眼皮瞧着多多，“我们遇到你的时候，你不是来袭击的，是在逃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