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弑亲
陈峻依然稳如泰山般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被诘问的自觉,反而微微眯起眼睛,很是不解:“我说了,我来救她。”
“诺亚……”他的语气忽然温柔起来,带着一丝恳切,“我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看我救了你的母亲,看她重新好起来。”
“这样你就会知道我的研究是多么的伟大!你肯定就能理解我的!”他越说越兴奋,整个人张开双臂,狠狠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无比满足地仰着头感慨:“然后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包括祝年,你带着她一起回家……”
说到这里,他又目光灼灼地望向诺亚,“到那时,我们就会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儿子,好不好?”
诺亚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我问你,你给她用了什么?!”那个小小的空瓶子在他的指间几乎要被生生捏碎了。
“你是不是……”诺亚的声音有着无法隐藏的颤抖,“是不是给她用了 EV 药剂?!”
祝年听了这话,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冻得牙齿都打颤!收缴来的 EV 药剂就存放在研究所,陈峻该不会是……
“嘁!”没想到陈峻完全不屑一顾,笑着摇头,“区区 EV 药剂,我还看不上!我的研发才是独一无二的!”
“你不是问我那些研究所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吗?”陈峻饶有兴趣地捡起眼镜,翻出一方眼镜布,哈了口气上去擦,“是,的确是我的一项新实验。”
“我的目标从来就是让人类变得更好,而不是像什么深海那样,那也太低级了,我才看不上!”他啐了一口,又兴致勃勃起来:“我的这个药剂是能够补足人类的不足之处的!我找了好些残疾人、病人来做实验,可以让人长出断肢,清除体内的癌细胞,甚至返老还童也不是没可能啊!”
祝年本来一听不是 EV 药剂刚松了口气,但接续听他这么一说,又更是万分不能理解:“你拿残疾人、病人做实验!我知道了,拉蒙的哥哥就是因为腿伤才被你抓去的吧?你知道你最后把他变成什么样子了吗?他……他长出了八条腿!”
陈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什么拉蒙,什么哥哥,就算有,那也只不过是个实验耗材而已!”
“好好好,在你眼里,无论是外面福利院的孩子也罢,还是方舟城的居民也罢,都不过是耗材而已!可你的实验难道就很成功吗?你能保证你的药剂真的万无一失?你就敢这么用给露易丝?!”祝年一句句地逼问他。
果然,陈峻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不说话,只阴着脸紧紧看着祝年。诺亚向前走了几步,伸手将祝年向身后挡了挡。
就在那瞬间,陈峻忽然一把抓起了茶几上的手枪,抬手就冲着祝年开了枪!“你胆敢质疑我的研究?给我去死!”
距离太近了,诺亚只能一把揽住祝年,两人一起就地卧倒,又迅速往旁边滚去,只堪堪避开了致命一击,但倒地的瞬间,祝年看到诺亚的肩头喷出了血花!
“呃!”他一声闷哼,却仍紧紧护住了祝年,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后立刻弹起,拔出手枪就开始反击。
正在此时,陈峻背后的窗户忽然发出清脆的响声,有人从上方勾住了窗沿吊在窗前,一个鱼跃动作,双脚踹碎了玻璃,身子也跟着翻了进来。
殷如旭落地就上了手,从背后一把锁住了陈峻的脖子,右手强力一挽,就听陈峻一身哀嚎,手臂软软地坠了下去,枪也脱了手。他又一击膝击怼在陈峻的腿上,脚上一使劲,把人直接压得跪了下去。
诺亚已经气红了眼,盛怒之下理智全无,竟然扬手一枪,子弹应声没入了陈峻的胸腔!
陈峻喉间咯了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从殷如旭的手臂钳制中滑了下去,一头扑倒在地。
……他们两个,杀了陈峻!
兄弟弑父!
祝年几乎不能呼吸,心头大恸,她抬眼去看殷如旭,就见他脸色惨白。诺亚还维持了开枪的姿势,人却也已经愣住了。
唯有陈峻,毫无生气地伏倒在地,殷红的血迹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殷如旭沉默地起了身,走到诺亚面前,把他的枪从手里抠了出来,然后一把揽住了他的肩,板着他转了个身,不让他再看到那个画面。
“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也是刚知道。我就是那个花店老板的儿子,你得叫我一声大哥。”他平静地说出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又狠狠拍了拍诺亚,沉声说,“杀他是在为民除害,就算有罪,也是大哥先扛着,你别多想。”
祝年捂住嘴,就快要掉下泪了。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可怜的兄弟?
诺亚愣愣地转头看向他,像是没听懂他的话,刚要张嘴问,忽然又听见有人叫他。
“诺、诺亚……”那声音沙哑又细微,从病床那边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露易丝醒了!
诺亚踉跄着扑在母亲的病床前,急切地捧着她的脸仔细看,一叠声地问:“妈妈!妈妈,你还好吗?”
殷如旭和祝年也围了过去,这段时间以来,露易丝病情发展得越来越快,此刻她已经面容枯槁,眼窝深陷,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但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温和,脸上还带着笑意。
“诺亚……别哭……”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那手背上还连着针头,越发显得那只手羸弱苍白,她就用这样一只手轻轻擦去诺亚的眼泪,抚摸着他的脸,“听妈妈说……”
“陈峻刚刚是不是在这里?”露易丝虚弱地问。
祝年和殷如旭一起看向诺亚,都意识到露易丝在方才的沉睡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诺亚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挡住了露易丝的视线,让她的眼神只落在自己身上,看不见地上那摊血迹。
“没有,妈妈,”诺亚稳住自己的声音,紧紧握着露易丝的手,“他不在。”
露易丝却皱着眉头努力摇头:“不!我记得我睡过去之间明明看见了他!他……他还拿了个小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弄到了我的输液管里……”
说着说着,她忽然痛呼了一声,整个人在床上蜷缩起来,额头冒出巨大的汗珠,脸庞一瞬间没了血色,白得就像盖在身上的布料,让人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妈妈!你怎么了?我叫医生来!你等我!”诺亚慌得转身就要跑,却又被露易丝一把拉住。
“不、不要去!”露易丝喘着气,艰难地挣出几个字,祝年也俯下身去,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她用力深深呼吸了几息,撑着床想要坐起来,三人立刻又是调高床位,又是准备靠垫,扶着她慢慢靠墙坐着,殷如旭站在了床尾,把倒在地上的陈峻藏在身后。
隔着氧气面罩,露易丝呼吸带出的细小水汽凝成了一片水雾,笼罩在她的脸上。她看起来非常不舒服,眉头不自觉地蹙着,像是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他……他是不是给我用了什么非法的药剂?”她是一位医学家,对那些东西的敏感程度超乎想象,身体的不适让她立即想到了陈峻带来的奇怪瓶子。
在这样一位敏锐的人面前,撒谎已经无济于事,诺亚沉默地咬着下唇。
见三人不说话,露易丝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我、我很难受,感觉身体里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撕咬,这一定又是他研究出来的丧心病狂的东西!”
诺亚紧紧抓着她,流着眼泪央求道:“我去叫医生来,好不好?妈妈你再坚持一下!”
“不……诺亚,不要再叫医生了……”露易丝的唇边已经带了血丝,脸色也越发灰败,她深深地望着诺亚,“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陈峻的药剂又不知道是否会携带新的危险,不要再牵扯更多的人……”
“祝年……如旭……”她又侧过头,拉着祝年的手,看一看殷如旭,见被点名的两个一一应着,她才宽慰地笑了笑,“以后,只能麻烦你们多照顾诺亚了……”
这话已经越听越悲伤,诺亚害怕起来,他小声唤着母亲,把露易丝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眼泪顺着他的脸,又沿着露易丝的手指,一直向下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