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倒好，小俞和孙医生俩都是实心眼子，愣是没看出来。孙医生还很是担忧地问他：“你脖子怎么这么僵？落枕啦？要不给你安排个检查吧！”小俞跟着嗯嗯点头，一脸关切全用错方向了。

孔雀气得毛都耷拉了，垂头丧气地像是斗败了的公鸡，臊眉耷眼地哼哼了两声，憋得其他几个看出他心思的人都快在肚里笑岔气了。

祝年摇头笑着找了花瓶，把带来的花都放好。说起来，这花瓶也是诺亚特意带来的，为的就是经常给母亲换新的花束，让她心情更好。祝年今天带来的是一束适合探病的百合，中间还杂着几支康乃馨。

露易丝这会儿也累了，看着这花倒是很喜欢，让祝年拿近些给她看。看着看着，忽然又有些出神，伸手叫了诺亚和祝年，说是有话要说。其他人都很懂眼色地纷纷告辞了。

“刚刚没见到夕夕，估计这会儿她也做完检查了，我再去看看她。”殷如旭也找了个借口，临走前给祝年递了个眼神，祝年点点头，知道这是一会儿在外面等她的意思。

见人都散去了，露易丝把他们两个叫到近前坐着，眼睛却始终看着花瓶里的那束花，沉默了片刻后，她问祝年：“上次就想问你，你这花……是从外城的一家花店拿来的吗？”

“是，可是您怎么知道……”祝年有些诧异地去看诺亚，却只见诺亚的眼里也是茫然一片。

祝年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这家花店，按诺亚和自己说过的话来看，露易丝已经很久没有到外城来过了，甚至在他的记忆中就是完全没有。那么她怎么会对一家小小的花店上心呢？

“妈妈……你把我和年年留下，是为了说这家花店吗？这家店怎么了吗？”诺亚不解地反问回去。

露易丝的眼神透过那束花，看向了很遥远的地方，她的神情舒展又温柔，像是在怀念一个老友，“那家花店的主人，是我的好朋友。”

92、昙花

她抬眼望着诺亚，轻声说：“你的父亲，陈峻，他……他其实毫无疑问地是个天才，年轻的时候很英俊。那时候他向我求婚，说实话，我是真的心动，想要和他一生一世。”

“在有你之前，他对我也称得上是无微不至，悉心照顾我的身体，注意我的饮食和睡眠，经常提醒我做体检。呵呵，现在想想，他应该是希望我能够调理好身体，提供最优质的受孕条件。但当时我还太年轻，我以为那是他爱我的表现。也正因如此，在你出生以后，他的目的达到了，就不再需要扮演一个贴心的丈夫了，而我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他忽然就变了心，莫名其妙地冷落我。”

“所以……我变得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找各种理由解释这件事。想来想去，我就猜，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我四处打听，居然还真问出一件往事。说是他在和我结婚前，曾经有一个女友，就在外城开花店。”

祝年小声惊呼了一下，更意外了，瞬间意识到了那花店背后的人是谁！就是陈峻吧，他居然一直安排人在打理这家店，难道是余情未了？可这种人也会有真情吗？

诺亚也皱了眉：“所以……那家店……”

露易丝点了点头：“现在还一直开着的话，应该就是陈峻的授意。如今我已经不在乎了，但当时的我，太年轻太不懂事，竟然十分莽撞地去找了她。”

“没费什么力气我就找到了那家店，毕竟它是那么的特殊，连外墙上都爬满了花藤。店里人挺多的，一对对的青年男女们在花丛中笑着，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她穿着简单的工装背带裤，利落的短发，手上缠满了胶带，正笑盈盈地包着花，笑得那么刺眼，那么可恨！我已经没什么理智了，在那里大闹了一场，把她的花全砸了，客人也吓跑了，我……”

露易丝拿手捂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想想，真是让人脸红，我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去为难另一个女人呢？”

祝年给她倒了杯温水，诺亚拿了药，两人安抚着露易丝吃了药，看她如此难过，本来想劝她休息，她却坚持着要继续说：“她……她没有怪我，甚至在我最后崩溃大哭的时候，她还拥抱了我……”

“我质问她是不是还和陈峻藕断丝连，是不是她教唆了陈峻不理会我们母子。她很震惊，说已经很久没有和陈峻联系过了，她一个外城人，怎么进得去内城呢？”

“我这才猛然想起这个问题，发现自己真是疯了，张嘴结舌地说不出话来。结果反倒是她，又来安慰我……那天，我们说了整整一天的话，我从未遇到过像她那样的人。她像是……像是水，很清澈，很坦荡。和她说话很舒服，很温暖。最后，我竟然是笑着离开的，还拿了一束她送我的花，我打算以后经常去找她聊天……”

在露易丝的描述中，祝年也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生出了好感，一个热爱世界上每一种花，对前来质问自己的前男友的老婆都能如此温柔的人，难怪有那样一家温馨的花店。“那她现在怎么不在店里了？我看店里都改成自助形式了，只有志愿者在帮着打理，没有老板呢？”祝年接着问。

露易丝苦笑感叹：“因为我不久后再出来找她，就听说她在一场事故中去世了。”

“啊……”这个变故令祝年猝不及防，张了张嘴，却只有一声叹息。

“妈妈，那你今天和我们说这件事，是想要做什么呢？”诺亚握住了露易丝的手。

露易丝温和地看向他，拍拍他的手背：“陈峻知道我去找过她之后，和我大吵了一架。后来我知道了陈峻对你做的那些事，整个人更加崩溃，却再也没有人可以倾诉，我很想念她，也欠她一句道歉。我想，等这两天你不忙了，我身体好点了之后，你们能陪我再一起去那家花店看看。”

半小时后，诺亚带着祝年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病房，把门轻轻地关好。祝年转身一看，殷如旭也正好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夕夕的情况怎么样？”诺亚率先问起来，“医生怎么说？”

殷如旭扔过来两瓶水，“是好消息，原先在外城医院时，说伤到了视神经，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但现在总署这边居然有一项新的技术可以重塑视神经，复明的希望很大！”

诺亚笑着接住了，拧开一个给祝年，“那就好。”

“你这边呢？”殷如旭侧身从门上的小窗口向内看了看，又转回来和诺亚祝年一起趴在了走廊的栏杆上，三个人并成一排，都喝了口水，殷如旭低声问：“阿姨自己还不知道吧？”

诺亚闷闷地应了一声：“没让医生告诉她，但估计也瞒不了多久，她的身体会越来越差，自己又是从医的，最后总会猜到的。”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露易丝晕倒后被送到医院休养，大家原本都以为只是情绪积压得太久，气血翻涌上来一时气急攻心了，结果一查才发现是大问题，不好的细胞都已经扩散了到骨骼。

诺亚日夜守在病房也是因为实在贪恋这失而复得的母爱，但却没想到，这只是夕阳的余晖，竟然很快就又要失去了。

“总署的医疗能力那么强，也许还有机会，医生们肯定都在想办法。”祝年拍拍诺亚的背，殷如旭也揽过了诺亚的肩膀，“是啊，连夕夕这种以前根本没得治的问题都有希望，你也别灰心。我们都陪着你呢，局里的事务我帮你看着，你就安心在这里陪阿姨好好治病，别多想。”

诺亚抬头看看他俩，苍白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他反手握住了殷如旭的手：“那就辛苦你了，也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年年，你有管理学校的经验，学会那边的事情也要辛苦你配合梵高老师多帮帮忙。”他又看向祝年。

两人都点了头，又陪着诺亚说了会话，临走前，诺亚抱了抱祝年，又和殷如旭撞了个肩。

下午的时间，祝年和殷如旭都各自忙着。殷如旭又去了一趟研究所，祝安和小树奶奶现在都移交过来了。孙医生和小俞详细分析了 EV 药剂的成分后，开始着手研发缓释剂，希望能够对实验体身上的症状实现逆化处理，争取让更多实验体恢复神智。

祝年和梵高老师等学会老师一起讨论了新的学校选址、课程设计和招生标准，虽然已经决心要离开方舟城，但教育是有利无害的事，祝年还是提了很多建议，包括增加实用性课程，放宽招生标准等，有些老师持反对意见，说方舟城的教育必须是精英教育，培养科技人才，但梵高老师倒是对祝年的建议很有兴趣，力排众议，采纳了不少。

两边各自折腾完之后，太阳都下山了，最后是在局里的食堂碰上面的。当着全警队的面，祝年和殷如旭还是装了不熟，各自找了个角落吃了饭。

但转头，俩人就在殷如旭的办公室抱上了。祝年开了一下午的会，腰酸背痛的，殷如旭就让她趴在沙发上，自己给她到处捏捏揉揉地按摩。刚开始人还有点声儿，猫似的呼呼噜噜，过了一会儿没动静了，殷如旭再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昨晚没怎么睡，看她这会儿睡得香，殷如旭就锁了门，调低了灯光，脱了外套给她披上，自己就地坐了，轻轻拉着她的手，靠在沙发扶手上也打了个盹。

等祝年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时，发现外面天都黑了，殷如旭正在办公桌前开着小台灯批文件，神色专注，眉头微皱，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精壮的小臂，整个人干练好看得很。她没出声，撑着下巴悄悄看着。

“醒了？”翻文件的间隙，殷如旭微微抬了抬眼，就看见某人趴在沙发上昂着头，眉眼弯弯地瞅着自己，他不动声色地把文件放低，脸又抬高了一些，露出整张脸和漂亮的肩颈线条，让祝年看得更清楚，嘴上却装模作样起来，“再看就要收费了，一次五十。”

“……噗，这么便宜，那先给我来二百的。”祝年顺着话就接，起身走了过去，绕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脖子打商量，“老板还有优惠吗？要不买二百送二百吧？”

殷如旭反手把她捉了过来，横抱在怀里，不值钱地说：“有，买二百送老板。”说着就低头吻下来，把自己白送出去了。

就这么和倒贴的老板腻歪了一阵，两人走出警局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祝年睡了这一觉，这会儿实在不困，不想那么早回去再睡，就和他在路上散步。但毕竟还是要防备着让人看见，两人也不能牵手，也不能靠得太近，总归是不太方便。

“要不我们去花店坐坐吧？”祝年想起了那个二十四小时的自助花店，刚刚在办公室和殷如旭讲了那段故事，两人还很是唏嘘了一会儿，眼下那里肯定没人，僻静又安全，在里面待着亲密一点也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