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知道的，实验嘛，当然不可能每一个都成功，一个新的伟大尝试总伴随着风险和变化。基因改造工程随着年纪增长，改造的难度就越大，预后效果却更差。那些孩子岁数都太大了，不争气，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并发症，最后么，没有人挺过去，实验失败了。没办法，我就把那些耗材都处理掉了。”陈峻轻描淡写地说完了。

祝年却听得脚底发凉，殷如旭如果当时没有逃出去，而是继续被关在那个水牢里，也会落得和其他孩子一个下场，被拉去做实验，再像小白鼠一样被观察，直到不可预知的实验副作用出现，最后悲惨地死去！

陈峻真的是个疯子！他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俞主任冷冷地看了陈峻一会儿，转身走到露易丝面前：“我听到你说你持有一些证据，露易丝女士，我希望你能够将证据提交给内城委员会，我们要对陈峻的非法行为进行审议判决。至于诺亚……”

他看了看诺亚和祝年，抿了抿唇，低声说：“隐去他的部分吧，我会和其他委员私下交涉，整个审理过程不公开，把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

武警很快到了，带走陈峻的时候，他还从地上捡回了诺亚和祝年买给他的新眼镜，擦擦干净戴上了。

被押着走出客厅，路过诺亚母子和祝年时，他高高仰着头，嗤笑了一声。

俞主任亲自跟车，露易丝带着手里的证据，作为举报人，一起跟着武警把他送去了临时关押处，很快就会对他展开调查。

一顿简单的家宴牵扯出了诺亚的身世和福利院儿童实验这种丑闻，实在出乎祝年的意料。

诺亚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坐着，一言不发地愣神了许久，忽然伸手要抱，一把把祝年揽在怀里坐在他身上。

他埋头在祝年的颈窝里，后怕地说：“如果我没有遇到你，没有带你回家，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真相，这太可怕了。”

祝年有些如鲠在喉，她的靠近是一场蓄意的引诱，但却因此误打误撞揭开了更黑暗的阴谋，该说是命运的捉弄还是正义的歧路呢？

等到诺亚心情暂时平复下来时，已经到了夜里，他不想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又带祝年去了外城。

殷如旭还是第一时间到湖边等着了，听祝年说诺亚基本水米未进就想带他俩先去吃饭，但诺亚今天心神俱疲，实在没胃口，摇摇头说要去休息，但什么也没瞒着殷如旭，让祝年照实告诉他。

安顿好诺亚，看他睡熟后，殷如旭带祝年去了餐厅，门口的侍应生又换人了，殷如旭进门前还问了一声，依旧没有拉蒙的消息，但这会儿实在顾不上，就只能先放一放。

到了包间，俩人先抱了一会儿，在殷如旭怀里，祝年才感觉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慢慢地把事情讲给他听。

“……所以，当时的那些孩子们最后都……”殷如旭抱着祝年坐下，闷了一整杯烈酒，“怨我，我拖了这么久都没能去救他们。”

祝年抱住他，从他嘴里分了点又辣又苦的酒液，啄吻着他的唇瓣安慰他：“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不是你的错。陈峻也已经被带走调查，很快就会受到应由的处罚，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不要背那么重的包袱。”

殷如旭垂下眼睛看着她，眸色深得比浓烈的酒还要更醉人，他又含了一口去渡给祝年，于是那吻就带了度数，辣得两个人都气息火热，醺醺然地倒在沙发上。

“我想过几百次要如何复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结局，轻飘飘地像是打在棉花上。”他揽着祝年，让祝年压在自己身上，轻重刚好，让殷如旭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心，“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有了结果……”

“年年，现在只差卷柏的事情了，只要我们搞明白真相，”他托着祝年往上提了提，让祝年趴在他的肩头看着自己，“就去找诺亚坦白吧。”

“一则，是我想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一刻也不想等了。二则……诺亚也是可怜，拖得越久对他伤害越大，我也不忍心。”

祝年撑在他肩头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俯下身去亲吻了他。

没办法，实在是两个坏人，即使走到这一步，即使深知自己有罪，哪怕要承受打击报复，他们两个宁愿认罪也绝对不想分开。

诺亚，对不起。

90、罪魁

对陈峻的处理迅速又隐秘，内城各重要职能部门的负责人组成的委员会进行了寂静审判，找了个不痛不痒的罪名对外公开，说是陈峻涉嫌研究造假，伪造不实研究结果，破坏了科学公正之类的，就此革了他的职务，秘密关押起来了。

这个最大的阻力被拔除后，诺亚的内外城联通计划在梵高老师和俞主任、露易丝女士等人的支持下，推进得十分顺利。内城现有的科学家、研究员们也乐于广收门徒，在外城乃至世界范围内的半地下城招收更有资质，更有研究潜力的学生。

诺亚本人也没有一蹶不振，他短暂休息了一两天后，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还专门请了祝年和殷如旭到办公室喝咖啡。说了好些心里话，都是小时候陈峻给他灌输的错误理念，什么“强大就意味着一切，弱小不值得同情”、“欲望是危险的东西，情感是理智的绊脚石”之类的，听得祝年直皱眉，觉得陈峻实在够有毛病的。

好在现在诺亚反倒轻松许多，算起来也不过是刚刚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之前看他总觉得暮气沉沉，比实际年龄大许多，现在倒是恢复了些元气，人也爱笑了。

“队长、副队！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过去了！”三人正说着话，孟青欢天喜地地跑上来叫嚷，“好多人都围在那儿等着看呢！”

诺亚起身拉着祝年，又招呼上殷如旭，“那走吧，这种时候我们要一起见证一下。”

车队从警局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地开着，沿途从未有过这么热闹的时刻，几乎所有外城居民都自发上街来了，呼朋唤友地往东边走去。

浩瀚的人工湖旁边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群，看到警队的车队到了，众人都欢呼起来。诺亚带着祝年和殷如旭下了车，走到那个凉亭电梯处，示意两位驻守的武警撤去武备，退守在了两侧。

他按下电梯，在众人的注视下沉入了地下，但很快又升了上来，和他一起上来的还有梵高老师、俞主任等七八人。

这是内城各部门负责人第一次集体来到地面，围观的人群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诺亚礼貌地请几人一同前往早已准备好的发言台。

在几人轮番致辞后，诺亚作为代表宣读了内外城联通法案，宣布自此废除“内城”、“外城”的区隔，统一归并为“方舟城”，各项资源、实验、医疗、教育等平等共享，并计划逐步开放方舟城，面向全世界范围内的半地下城进行选拔考试。

最后，诺亚宣布将重启“悬停调查”，探究宇宙悬停的成因和应对办法，同时全力打击深海恐怖组织，解决人类文明发展的隐患。

最终，诺亚左右看看，点头示意，几人一起按下了面前的按钮

就见原本平静无波的人工湖忽然波澜乍起，剧烈震荡起来，像是一碗水要被撞翻一样泼出来好多，湖水掀起 3 米多高的巨浪，又猛然拍落下来，围在最前面的观众被浇了个彻底。

同时，底下也传出巨大的机械轰鸣声，祝年脚下的地面都在晃动，人群更是又兴奋又恐惧地尖叫起来。警队迅速分散开来，疏散着人群向后退，撤离了湖边，远远地望着。

湖边升起一层泛着淡蓝色光泽的透明幕墙，向上延伸，形成一个半球，在湖顶的天空处合拢，让整个湖泊看起来像是被包进了一个水晶球。随后，这个半球开始倾斜，向着西侧慢慢沉降，而东侧被高高翘起，露出了另外一个半球。

同样被淡蓝色光球包裹着的是一座城市，它和湖泊共享了湖底，像是从湖水之下生长出来的钢铁森林，随着湖泊的旋转一点点露出地面。

当这两个半球恰好各自露出一半时，人们眼中的是一个巨大的奇迹：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圆，被崎岖深褐的湖底岩石分割成两半，一半是碧波荡漾的湖水，一半是宏伟壮阔的现代都市，他们一体两面，诡异又和谐地共存着。

渐渐的，湖水的那一面完全沉入了地下，这片人工湖成为了一处地下水源，联通着方舟城的供水系统，并在外围留下了四口自流井，用作地面取水。而整个内城，第一次完整地呈现了出来，和外城没有一丝隔膜，每个人都可以轻松地踏足其中，就如同外城的每一处街道一样。

“哇！像拨浪鼓一样！太好玩啦，妈妈我要学这个！”已经看呆了的人群鸦雀无声，唯有一个蹦跳的孩子正在欢呼，“太厉害了，我以后也能造出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终于，人们被孩子童真的喜悦唤醒，纷纷赞叹起来，对于科技，对于未来，对于发展的盼望，就像一颗种子，在这一刻种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虽然陈峻确实罪大恶极，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还真是很有本事。”祝年站在殷如旭身边，低声和他说话，“只是方向错了，他越努力就越错得离谱。”

四周都是蜂拥着想要去内城走走看看的人，熙熙攘攘地围着他们两个，诺亚被簇拥着欢呼，顾不上这边。殷如旭就悄悄握住了祝年的手，轻声说：“可见有能力的人干坏事的话，影响只会更大，还是抓了好。”

祝年听了就想笑，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勾了勾他的小指头，立刻开始护短：“那是，谁让他干了那些坏事，还欺负了你呢！早该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