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年从他怀抱中艰难地挣出头,望着头顶和两侧的墙体正在飞速后退,被他颠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断断续续地问:“你、你真、跑了?跑出、去、了吗?!”
他一边跑着一边低头笑话祝年:“怎么变笨了?我要是没跑出去,以后还能去骗你吗?”
“我计划了很久,假装躲藏过很多次,借机摸清了这里的每条通道。那次是外面的观察员换岗的日子,我一直在悄悄凿着玻璃幕墙,每个地方都留下了一点细小的裂痕,所以趁有一次观察员换岗的时候,我砸碎了玻璃,逃出去了。”
可身后追来的脚步正在多起来,祝年紧张地攀住他的肩膀,“真的、能逃掉吗?!”
他带着祝年在狭长又曲折的通道中冲撞,在每个拐角处急速变换方向,将追赶的人甩在身后。但越来越多的喊叫声、咒骂声正在从四面八方响起,织成了天罗地网,就要捉住这只小小的飞蛾了。
然而,他们两个在一处通道的尽头看到了一扇门。门外是一条街道,夜里,建筑和方位都隐在暗色中,看得不是很清楚。祝年跳下地来,刚要仔细看看,就又被他拉着手跑了起来。那个半大的小子,浑身湿淋淋乱糟糟,明明备受折磨,遍体鳞伤,但他却像一支离弦的箭,一往无前地冲着。
“我迟早要回来杀了他们,把人都放出来!”他说。
祝年在他身后,望着他奔跑的背影,有种自己要被他带走,随着他撕烂这个世界的冲动。随着路口的一个转弯,祝年猛然看见街道中站着一个人!
啊!祝年在一瞬间汗毛倒竖,他们要被发现了!他还能跑掉吗?!
两人冲得太急,根本刹不住车,叮铃哐当地就撞倒了路口的垃圾桶,和它一起摔倒在地,那声音太大了,引得路中间的人毫无疑问地看了过来,甚至走了过来!
“摔倒了?有没有受伤?”然而,那人却温柔地蹲下,在路灯下露出一张苍白疲惫的面容,脸上还带着泪水,竟然是一个看起来憔悴又伤心的女人。
她扶起少年时期的 27 号,拉着他的手,看着他褴褛的衣衫和带着伤痕的脸,很是心疼地问:“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妈妈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细密的银针,深深地扎在了祝年的身上,也同样扎在 27 号的身上。她看见 27 号惨然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但悲伤只被允许存在了一秒钟,27 号迅速意识到这也许就是脱困的机会,他反手握住那女人的手,眨着眼睛,做出一副真诚又向往的样子:“也许我的妈妈正在找我,我想她一定急坏了,我也好想见到她,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那女人听了话以后,怔怔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流下眼泪来,点点头说:“好,好孩子,去找妈妈吧,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外面的孩子,我送你出去。”
她牵着 27 号,给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又拿袖口擦掉他脸上的污渍,温柔的样子仿佛她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可不知为何,那眼神里更多的是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祝年跟着她,看她一路带着 27 号向前走,走到一处密闭的小平台,按下了自己的指纹,那小平台底下传来了机械运转和风的呜呜声,祝年赶紧也跑了上去。
女人退下平台,含着眼泪望着 27 号,冲他轻轻挥手,叮嘱他:“一定要找到妈妈,别让她担心。”
话音刚落,那小平台突然动了起来,合上了两扇门,包着祝年和 27 号,缓缓从地面升起,等到它彻底停稳,打开门的时候。
祝年看见:门外是一片夜色中的人工湖。
可怕的寒意自脚底升起,她忽然意识到了他们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内城。
“现在,我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他用阴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回答:“我的目的是什么。”
“很明显了吧?是重返内城。我要知道内城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地方,他们为什么要抓捕我们这样的孩子,又想做些什么,是谁给他们的权力。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祝年受到的震撼难以言表,她有猜想过关押他的地方是某个半地下城,或者什么集中营,但这样一个可怖的地方居然就在内城里!内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祝年整个人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微微发抖,刚想揪住他的衣领问他,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搜剿的声音。
深夜的外城街道空无一人,更显得搜剿的声音尖锐刺耳,他眼神一凝,拉着祝年跑下电梯平台,朝着一条漆黑的小巷躲去。
祝年被他拽得有些跑不稳,在和他拐进小巷深处的一个角落时,脚下不知绊了个什么东西,整个人摔倒趴了下去。
这一趴下去,给祝年更是吓一大跳,她感觉自己好像趴在了一个人身上,但那个人已经浑身冰冷,没了气息。
是个死人!
“啊!”祝年慌得从那死人身上弹了起来,吓得往后缩,他则一把把祝年抱稳了,自己俯身下去看。
祝年压着狂跳的心,从他身后望过去:地上躺了个人,穿得厚实,身量不大,看着仍然是瘦弱得很,整个人呈现一种扭曲的姿势,更可怕的是他的脸,被摔得血肉模糊,死因很可能是从高处坠落。
于是祝年抬头去看,只看得到高高的围墙,墙上有几处攀爬的脚印,也许他是试图攀过这堵墙,但却不幸遭遇了意外。
那人摔得可怜,祝年不忍多看,但 27 号却忽然蹲了下去,仔仔细细观察起来,片刻后,他猛然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祝年啊了一声,眨着眼睛往后退,他倒是大方得很,三两下把自己扒干净了,然后又去扒那死尸。
转眼间,他就和那死尸换了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地,转过身来冲着祝年一歪头:“走!”
李代桃僵!原来他早在这个时候就会!
祝年也顾不上多想,跟着他继续逃命,又是各种七拐八拐地,却没等跑出多远,眼前就白光一闪,刺得人睁不开眼,耳边只听得几声枪响,脚尖前方的地面就炸出花了!
有人拿枪打他们!祝年仓皇地抬眼去看,对面挪开了强光,竟然赫然是一群警察!为首的那个看着年纪不轻,正沉着脸紧紧盯着 27 号。
就在祝年心里哀叹完了完了的时候,还有更完了的事,身后的追兵也已经赶到,就是内城水牢里的那帮观察员!
这下两人被堵在中间,进退维谷,是真的插翅也难逃了!
身后那帮人先开了口,却不是对着他们,而是冲着那警察:“哟,局长啊,这么晚带队出来这是要……”
局长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队里有个小朋友不认路,夜里出来走丢了,我们来找一找。”
说这话,局长抬手示意了一下,立刻就有人上前来把 27 号拎到了警队里,观察员那边上前了几步,叫了起来:“谁让你们带走的?我们这边有人逃了,正在查呢,让我们看看这个小子再说!”
“有人逃了?”局长轻轻地说,“居然逃出来了?我没听错吧?你们的安保做得这么差啊,上面知道了吗?要不要我们帮忙啊,帮你们汇报一下?”
那人被这话堵了个正着,梗着脖子嘴硬:“少管闲事!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干,他肯定没跑远,说不定那小子就是!你让我看看!”
“他身上穿着我们青训队的衣服你没看到吗?”局长身边的一个副官骂了起来,“一天天的仗势欺人,内城的了不起啊!”
那边一听就来了劲,正要借题发挥,后方忽然又小跑着来了一路人,叫嚷着:“找到了找到了,在那边道子里,兔崽子想翻墙跑,滚下来肉都摔烂了!”
那人狠狠地瞪了警队一眼,转身带人跟着跑了。
见人都走了,那局长踱了两步,走到 27 号面前看他。新换的衣服有点小,他就把领口拉到了最高,缩着下巴低着头,几乎挡住下半张脸,但他那一双黑亮的眼睛依旧令人过目不忘,此刻被局长盯着,额头渗了汗。
“行了,找到就好,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我带他回警局。”局长挥手斥退了众人,不一会儿,街道上就只剩下他还盯着 27 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