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两人到老宅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雪了。

家里早早有人等在了门口,见厉骋停好车,赶忙撑着伞小跑着过去开门,不过里头的人却冲他摆了摆手。

老秦微微一愣,瞥见副驾上的人正在休息,了然一笑,又跑回了屋檐下。

车子并未熄火,嗡嗡的引擎声中挡风玻璃上很快积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车内的视线渐渐昏暗而又朦胧,厉骋收回搭在方向盘的手,这次他克制的只是看了眼后视镜,那里头映出了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太累还是她午睡的习惯所致,宁染整个人蜷缩在了座椅里,睡的有些沉。

雪花悄无声息地落着,很快将白茫茫的一片都隔在了车窗外,厉骋并没有打扰,默默又将温度调高了一些,然而几分钟后他猛地发现了不对,探手过去,宁染整个人烫的跟火球似的。

厉骋头皮“嗡”地一炸,推门下车又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大衣,裹着大衣把人从副驾抱出来时,摸到她后背的时候手上全是汗,厉骋霎时间就想起了她之前的“拒绝”,脑门仿佛被外头的风雪狠狠一抽,抽地他太阳穴处一阵一阵的发疼,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家庭医生足足在房里待了一个钟头才出来,刚一开门便看到了一脸焦色等在外头的厉母,见状便赶紧安抚道。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感冒,不过估计拖了几天,所以才有些严重,刚才还吐了一回。”

只是感冒?还吐了?这哪里能叫没什么大问题?!

厉母一听当即就要进去,不过宁染刚发了一身的汗,也吐过,厉骋正在给她换衣服,医生拦了下,说明了情况,又道:“已经打过退烧针了,今晚上人可能会有些难受,但明早烧应该能退,后面再休息几天差不多就行了。”

打过一剂退烧针后宁染的状况确实稍稍好了点,但也仅仅是身上的热退了些,人还是难受的厉害,一直呓语不断,加上她之前服过的消炎药大概是刺激到了胃,接连的呕吐下,到最后胃里什么东西都吐没了,只能干呕着酸水,把厉骋吓得不轻。

厉母看着同样心急,她原本是想着快过年了,借着替宁染做新年衣服的由头让厉骋带她回趟老宅,想见见她,也想和她说些话,哪里想到她还病着,竟然这么严重。

很快熬好的药送了过来,宁染在昏昏沉沉中喝不进多少,就算厉骋一点一点喂,大多也会顺着嘴角又流出来,浓郁的药味溢满了整个屋子,压得人有些喘不上来气,厉骋对她当初住院时的模样很有阴影,现下的状况,仿佛是重新又把他拉回鬼门关鞭挞了一回。

这么想着,人也越发的着急,厉骋只能狠了心,掐着往宁染嘴里灌了几勺药,她虽然还是难受的模样,但总算喝进了不少,只是到最后一口时,那口药大概是呛进了肺里,折磨的她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这几声骤然的咳嗽每一下像是都带着血,差点没把厉骋的心给咳出来,厉母就在一旁,厉骋却顾不了那么多,把人直接抱进了怀里,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背,缓解着难受,而宁染这么靠着他人好像也终于好受了许多,厉骋便一动不动让她继续靠着。

厉母看在眼里,多少有些惊讶,她是知道厉骋喜欢这女孩的,但未曾想原来已经喜欢到了这种地步。

厉母还记得当初厉骋回家告诉她有个想结婚的女孩时,她从高兴到不解,最后更是有些生气,毕竟他那时各种手续都已办妥,无非是不想她对宁染有什么看法,才回来只会一声。

对于这个儿子,厉母从来都是放心的,唯独这个决定仓促的有些不可思议,也让她觉得儿戏,宁家这个“死而复生”的女孩处处都透着神秘和危险,就算是出于保护,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而厉骋不过是在宁家见过她几面而已,更甚至连过多的接触都没有,怎么就能说喜欢呢?

但现在……厉母微微叹了口气,她只希望,自己儿子的这份喜欢不要落了空……

后半夜的时候,宁染的高烧终于退了下来,外头的风雪不知何时也停了,积雪堆砌,衬得这个夜晚并不寂寞深沉。

昏黄的灯光笼着床头仍旧靠坐在一起的人,从傍晚到现在,宁染反反复复出了几次汗,连带着厉骋身上也是汗湿一片。

高烧退去的人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但身体的酸软无力还是把宁染困在了混沌里,她几次想要睁开眼睛都因为太累太痛而没能成功。恍恍惚惚间,宁染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空中,漫无目的地一直飘着飘着,但每每在她快要飘走的时候,又总会有人轻拽住她腕间的那根红绳,把她再次带回来。

她想睁开眼睛,想看看那个人,但好像不管她怎么努力,还是很困很困,这种不安的桎梏感觉叫宁染忍不住嘤咛了几声。听到动静的厉骋只以为她又不舒服了,哄小孩似的轻晃着她,贴着她的耳朵,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宁染,宁染”。

屋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应他,厉骋却有些乐,又继续在她耳边轻唤着:“阿宁,阿宁……”他还记得,在宁家时宁瑞之就是这么叫她的,也只有宁瑞之这么叫过,亲昵又唯一。

“阿宁,小阿宁……”他的小阿宁。

耳边的气息太热,弄得宁染下意识想躲,但他的怀抱又太温暖,她并不想走,几次的不耐过后,仿佛妥协一般,宁染又埋进了厉骋的颈窝里,脑海中走马灯一样略过了太多的人和事,她在混乱的那些思绪中并没有抓住任何一个重点,所以迷迷糊糊开口的时候,只是问了句:“……七月呢……”

这句突然的问话把厉骋弄得好气又好笑,明明自己病成这样了,竟然还有心思想着那只野猫?她难到看不见抱着她的人是谁,他这么衣不解带地在身边照顾,一句好都没有?

厉骋有些故意地要和她拉开距离,只是刚一分开,宁染便不自觉地又缠了上来,有点离不开他的样子,男人多少有些被取悦到,这才好心告诉她:“七月在家。”

那句话后她好像又睡了,不过却睡的并不安稳,时不时的呢喃,偶尔的惊颤,但厉骋的低语像是有种力量,叫她能够安心,不必担心会坠下去。

“没事,我在这儿呢。”

“我其实挺好哄的……”

“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了。”

0028 活色生香

这天午后,厉母会客的偏厅里。

感冒刚好的宁染原本只是下来找本书看看,然而在偏厅遇上厉岚后很快便被带偏了方向。

厉骋找到人的时候,宁染正和厉岚在落地窗边打牌,除了她们俩,还有厉骋刚满十岁的侄子厉骁,至于厉母,只在一旁和人聊着天,并没有打扰,不过偶尔也忍不住无奈一笑。

“等等等等!!”窗边那儿又传来了厉岚耍赖的声音,“打错了打错了,我还有个对子呢,等下,我看看啊……”她这么说着,手却探到了厉骁压着的牌里,成功掏了张牌出来,心满意足地扔了个对子。

这种瞎眼的打法全家上下估计也只有厉骁会被她忽悠,当然,现在又多了个宁染。

偏厅一侧连着厉母的花房,大大的落地窗框着那里头的似锦繁花,冬日暖阳,外头虽是银装素裹的一片,但那些似乎并未影响到花房里的绿意盎然,风有约,花不误,纱帘晃动,花香依旧馥郁。

金色光芒洒满了整个玻璃花房,绿叶成荫,花影浮动,随着日头的倾斜,都在宁染身上留下了痕迹。

阳光把她照热了,没了前几天的病色,窗外艳丽的花朵簇拥,绯色混着碎阳,沿着宁染的轮廓走了一遭,光影斑驳,浓墨重彩,厉骋在舌尖回味了一个词,活色生香。

只是画里的人浑然未觉,正和手里的牌较着劲,犹豫着到底该出哪张。

厉骋靠在门边,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要捞人的意思,倒是眼里的笑意始终未减,那十几张牌被她毫无章法地拢在了掌中,姿势生疏,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凝重,不过刚才的那几把,藏牌换牌的可不止厉岚一个,就这样子,她还能把把都输,真不好说到底是谁在寻开心。

这场输赢并不悬殊的牌局很快在厉母的下午茶中匆促落幕,一边倒的大好局势叫厉岚忍不住得意,吃着点心时还在忽悠宁染什么时候和她来点赌注玩玩,一直到厉骋过来,厉岚这才见好就收,吃了几块点心便推着厉骁出去玩雪了。

落地窗边一时只剩下了厉骋和宁染,背窗而坐的那个人,承了满身的阳光,修长的手指晒在里头,此时正捏着块枣花酥,小口小口地吃着。

不大不小的方桌上,足足摆了七八道小点心,作为下午茶而言,多少有些夸张了。

厉母是南方人,很钟爱这种精致的小点心,大概是自己喜欢,所以在对待宁染时,恨不得把自己喜欢的都给她。

对于宁染的小心机厉骋并未拆穿,他更感兴趣的是她突然有的好胃口,要知道平时在家里她可没这么听话,这会儿一碟枣花酥都已经吃了三块了。

那边厉母似乎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时不时就传来一阵闹笑声,厉骋在那样的笑声中给宁染倒了杯茶,预备推过去时,衣袖却意外被人扯了下。

阳光刺眼,挡住了男人投过去的目光,微微晃神间,他们的视线便错开了,厉骋拇指微扣,不动声色地将那杯茶又挪了回来。手臂被人忽地贴上,宁染的神色难得有些慌张,颇有顾忌似的瞥了几眼厉母那边,见没人注意,这才将手里咬了大半的枣花酥递给厉骋,恳切道:“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