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据本台报道,G市今日凌晨发生一起重大森林火灾,火势蔓延迅猛,位于城郊的陆氏家族老宅受灾最为严重,建筑主体几乎完全焚毁。

据初步了解,陆氏集团现任执行人、陆家独子陆凛在事故中不幸被困,虽经紧急抢救脱离生命危险,但因伤势严重,已确认留下长期性身体残疾。

目前火势已在军方应急部队的全力介入下得到控制,消防与调查工作正在同步展开。以下是本台记者在现场发回的画面…… 」

浓密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纤细的手指打着颤摸向毛衣的领口,把柔软毛线织成的高领与肌肤贴得更紧。刚采购回来的阿尔弗雷德一进门就注意到她苍白无比的脸。他扫了一眼滚动播放的头条新闻,不着痕迹地关掉了电视。

“Jeanne,帮我把这篮面包送去教堂吧。”

巷子里的树还在深冬里沉睡,鸟儿鼓成一团团麻球,聚在光秃的树枝上取暖。装满面包的篮子提在手里有股满足感,麦香味从盖布与篮子之间的缝隙中悄然溢出,安静地陪伴着她前进。她敲开那扇简陋的木门,修女向她行了个十字,欣喜地从她手里接过篮子。

“走累了吧,我的孩子。进来坐坐,与我们共享祝福餐吧。”

她顺从地跟着修女来到餐桌上坐下。简短的祷告后,刚参加完受洗仪式的人们从篮子里取出一块面包,各自掰下一小块,再传递给下一个人。现烤的面包既保留着内里的湿润,表皮又带着酥脆。无声的传递中,淡淡的发酵的香气牵动着共享餐食的所有人,仿佛有只无形的手,轻柔地将他们的灵魂揉捏融合,挤压出浊气,再静待纯净发酵。

“ 我就是生命的粮。到我这里来的,必定不饿;信我的,永远不渴。 ”(《约翰福音 6:35》)

她缓慢地咀嚼着,心灵中不断炙烤她的地狱之火,总算在大雨般的眼泪中,逐渐熄灭。

第0022章 Panettone

“ 他们必出去观看那些违背我人的尸首;因为他们的虫是不死的;他们的火是不灭的;凡有血气的都必憎恶他们。 ”(《?以赛亚书?66:24》)

那场将天空照亮如白昼的熊熊烈火,像从地狱里爬出的恶兽,饥不择食地吞噬了整片山头。杯水车薪的高压水枪在它面前徒劳挣扎,蒸发于表面,无法渗透为火势源源不断地供给着燃料的恶。映天的火苗舔舐着黑云,在漫天灼热的金色中,松林干裂,墓石崩塌,所有华丽的、腐朽的、罪恶的、纯洁的都被卷进灾难的口腹,嚼碎吞并。

浓浓的黑烟盘踞G市,使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见天日。风将黑灰吹散四方,那股持久不散的焦臭弥留在人们的肺叶里,惹来挥之不去的咳嗽。

***

嚓。嚓。

兰伯特坐在地板上,气鼓鼓地清理着壁炉里的灰。他刚刚和阿尔弗雷德关于圣诞节该吃哪种面包大吵了一架,现在耳根都还留着争执的余温。可恶的德国佬,谁要在节日吃那种干巴巴的Stollen(德国圣诞面包)啊!明明只有香香软软的Panettone(托尼甜面包)才是圣诞节的标配!

奈何他的长篇大论换来的是伊恩的冷脸。作为不尊重东道主的惩罚,教父命令他不许进厨房。现在他只能和光(Blanc)和影(Noir)在外头打杂。

“路夏洛(Luciaro),神父让您去给街坊邻居送甜佛卡夏(Focaccia Dolce)。”

兰伯特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铲子。他瞄了眼面前一身白衣服的男人,有气无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另一个一身黑的家伙恭敬地递过来一个面包篮。

“路夏洛少爷,走吧。”

……都说了不要用敬语也不要用姓氏叫他了,这两个机器一样的保镖还是这么固执。还以为离开意大利就没这些烦人的规矩了,结果还是没甩掉。

兰伯特瘪了瘪嘴,刚结果篮子准备离开,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红发男孩转头一望,只见一个美丽的东方女孩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姬夜手里端着一只小瓷盘,盘中是一块蓬松精巧的小糕点。松软的蛋糕胚内嵌着像黑宝石一样的葡萄干,一股橙皮的清香顿时勾起了他对家乡的思念

是Panettone!

她俏皮地弯弯嘴角,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兰伯特顿时双眼放光。他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张开嘴,做贼一样抓起蛋糕嗷呜一口塞进嘴里,开心地转着圈跑出了门。他的保镖Noir马不停蹄地跟在后头,像是狗绳脱了手的苦逼代遛。

姬夜轻轻颤动着肩膀,舒展的五官宛如一朵盛开的月季。

目睹这场秘密共谋的伊恩笑着摇摇头。正在揉面的阿尔弗雷德不经意地抬头,被那双灰眸里翻涌的温柔和不舍震得心头一颤。

浅蓝色的眼睛里浮出一丝无奈。几番斟酌后,阿尔弗雷德终于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Ian,这里对异乡人很友好,是一个开启新生活的好地方。”

他又何尝不知道呢。难得的温柔褪去,伊恩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Alfred,我欠路夏洛家族太多,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完成。”

阿尔弗雷德停下手上的活儿。

“……那她呢?那孩子好不容易想试着重新生活,更何况还有……”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下决心没有马上带走她。Alfred,我只需要你在这段过渡期”

“你难道不知道养花不能经常移盆的道理吗?到时候你又要把她连根拔走,叫她随你离开……就因为你的私欲?”

空气中浮散的面粉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滞。良久的沉默后,阿尔弗雷德缓缓叹出一口气。

“……Ian,人虽然有两条腿,但只能走一条路。”平日寡言少语的德国人一反常态,滔滔不绝地说教起来,“愿主卸下你的重负,好叫你遵从内心。”

***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就连这个不常见雪地小镇,也飘起了些细碎的白色。

她坐在窗边,静静望着螺旋下坠的雪花在深蓝的夜色中起舞,又在触地的瞬间消融。手指轻轻抚着腹部,她的眼神温柔坚定,像颗在地底忍耐寒冬的种子。

无论她经历过什么,新生命都是无辜的。她能做的,就是展开断翅,为她的雏鸟尽可能地遮挡风雨,期许有朝一日,她能自由地翱翔。

“Jeanne!我回来啦!”

兰伯特吵吵嚷嚷地推门进屋,第一个冲到了她身边,在她侧脸吧唧地亲了一口。他的嘴唇冰冰的,痒得她缩了缩肩膀,像只受到惊吓蜷起来的猫儿。

“兰伯特·路夏洛,去帮Alfred摆桌子。”

神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知道自己越界的红毛吐了吐舌头,赶紧趁伊恩更生气前遛进了厨房。

***

这是她人生中最热闹的一次圣诞节。

因为有意大利人在,美食和美酒必定少不了虽然圣诞面包还是让步给了Stollen。原本站在餐桌一侧等候的光和影,也在她的邀请下加入了晚餐。于是兰伯特终于有了除了阿尔弗雷德之外的攻击对象一顿关于小姨莱昂尼的过往砸下去,硬是把这两只中法混血、但被意大利人收留的流浪狗听得泪眼汪汪,一杯接一杯地陪着他闹。

“累吗,Jean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