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言温柔一笑:“好,她看到定会欢喜的。”

一身狼狈不便再叙谈下去,他收起桌上湿帕,悉心叠好又揣进怀里。

赵锦宁方才就注意到那花青帕子上的祥云纹绣的很粗糙。

李霁言与李知行性情迥然不同,却唯独有个相同的习性,那就是穿戴讲究绝不含糊,挂在身上的物件多个针眼线头都不行。他贴身携带又十分珍视,她料定帕子是出自未曾谋面的甄二姑娘,看来两人感情极好,不由宽怀说笑:“哥哥的帕子很别致。”

李霁言笑笑:“细君不善女红,要你见笑了。”

提及妻子,他温和的眉眼似水柔情。

“我看很好,”赵锦宁实心实意道,“日后若有机会回京,哥哥一定要为我引见嫂嫂。”

一前一后下楼,不想走到茶楼门前,不知哪里吹来阵没头没脑风,卷着片云彩,顶着落日下起雨。

常记溪赶来马车,撑着伞迎上来,赵锦宁微欠身,同李霁言告别:“回见。”

她踩上交杌,一抬头,东边天际澄净如洗,无云亦无雨,甚是感慨。

正如诗上说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李霁言的确是个好夫婿,不管谁嫁给他,都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那种情似玉,刻版无改。不像金,能融能合,生生世世纠缠。

她果然是个贪心的,如今竟不满足一世了。

坐到车厢,岑书见她粉面嫣然,唇边漾着淡淡笑意,也不由开怀:“殿下今日心情好,晚饭定要多吃一碗。”

她含糊应着,回过神,揉揉颊腮,“我看上去很高兴吗?”

何止呀,喜色照人,简直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岑书狠狠点点头,“自打驸马离家,都好久不见殿下这般欢畅了。”

“也不是为他...”她矢口否认。

岑书一副心领神会的神情,瞧得她很不自在,把脸一偏,望向窗外。

灯市街往南一道都是酒楼饭馆儿,正值饭口,饭香味同热火朝天的沸腾人声四处飘散,闹热非常。

许是心情好,胃口也变好了,赵锦宁忽感腹内一阵空虚,确实是饿了。

打道回到府内,顺抄手游廊往上房廊檐走,赵锦宁吩咐岑书去瞧嫤音回来没有,自己掀帘进了屋。

想使唤人来宽衣,结果门内门外都没有站班侍女。她心中纳闷儿,信步朝里,走到落地花罩前,看到紫檀大圆桌前坐着个熟稔的背影,眼如星辰,骤然一亮,喜溢眉睫。

快步上前,从背后一把揽住宽肩,言笑晏晏:“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早说一声儿,我也好...啊...”

李偃不待她话说完,胳膊后伸掌住纤腰,一把将她捋到膝上,他劲使得大,手和钳子似得掐得腰间火辣辣地疼,她攒眉蹙额,小小抱怨:“你弄疼我了。”

箍在腰间的手钻进衣摆,贴上裙腰轻轻柔着,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脸,“想你...就回了。”

“我也想你。”

李偃腮边维持着僵硬笑痕,垂下浓密黑睫,敛住眼中寒冽深光,“是吗?”

“当然。”赵锦宁抬手想抚摸他的脸庞。

李偃握住她的手,乌浓眼眸直勾勾地盯向她,“对我笑笑。”

他眸中阒然,不喜不笑,乍然提出这个要求,赵锦宁莫名发毛,觉得怪怪的,至于哪里怪又瞧不出来,牵牵唇勉强一笑。

“怎么了?”

还真是不一样啊...

李偃被敷衍至极的笑容刺得眼疼,微乜眼睑,目光移到桌上菜肴,“洗手,吃饭罢。”

赵锦宁从他腿上起来,走到沐盆架前盥手:“还真是饿了。”

“饿了不早回?我等你许久了。”

她坐到桌前,笑眉笑眼道:“我去趟铺子...”

至于后面,要是说出来...

上次因簪子闹得不可开交,要是知道她见过李霁言还说了半晌的话,依他的小心眼,那张脸子又该乌云密布,大发雷霆了,还是省去话尾。

0150 她心为石,永不可转圜(微h)

“之后呢?”李偃不动声色,提筷给她布菜,“嫤音回来都有一会子了,你离开铺子后又上哪儿了?”

赵锦宁心顿时蹦了下,强自镇静笑笑:“灯市街...新开了家胭脂铺子,我随意逛逛...”

他望着她颜容不改的脸,听她谎话连篇,也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忿恨到了顶点,五脏六腑都被烧化了,不然,心头怎么连一丝怒意都没有?甚至还想笑。

李偃微微捺了下唇角,“吃罢。”

凝睇他神情如旧,赵锦宁悄悄松开紧攥桌帷穗子的手,眼神一垂随手夹了些酱烧落酥给他,菜进碗中她方后知后觉想起他是最不爱吃落酥的,忙着想夹走,却被他阻止,“不打紧。”

赵锦宁不是个愿意将就的人,可这么些年却不得已将就了许多事,如今,他顾惜着她,尽他可能的不让她将就。可她倒好...想到这儿,顿时讪讪的,“既不喜欢,就别吃了嘛。”

“有的选吗?”李偃夹起油润润的落酥,送进口中细细嚼了又慢慢咽下,品了下滋味,还是一如既往讨厌的味道。他目光沉沉看向她,“军中苦寒,不得不吃夹生的饭,强扭的瓜。”

“我没得选。”

听他这样说,赵锦宁想起他身上的伤疤,心头泛起酸涩,一直蔓延到嗓子眼,一时凝噎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