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不远,就在斜对过。

岑书推开三楼雅间的门,她款步迈进,李霁言椅上起身,拱手见礼,“月珩妹妹。”

赵锦宁施个万福,嫣然一笑:“哥哥。”

李霁言闻听她从“霁言哥哥”变成了“哥哥”的称呼,也没甚在意,贴心拉开椅子,招呼她入座。

两人靠窗而坐,四目相视,皆有恍如隔世之感。

李霁言细细打量她一番,见她体貌神态比以前还要丰韵康健,不由放心,忖了忖,还是问一句:“他...待你好吗?”

赵锦宁交握起两手,纤白食指尖轻轻敲打手背,半晌,才抬眼瞧他,哀愁着眉眼,语调尤为凄婉:“要是我说不好,哥哥会怎么做?带我回京吗?”

自打婚事作废,从未收到过他的只言片语,尤其“同心结”的事令她耿耿于怀许久,也想过其中或许有李知行暗中阻挠。虽然早就不在意,可她心地不宽阔,最是个记仇的人,想难为难为他,也解解当年他不作为的委屈。

李霁言肃然危坐,拢起垂于身侧的手,慎重道:“我会请旨...带你回京。”

他待她还是一如既往,好,却不够好。

如果换成李知行定会即刻带她走,这点她深信不疑。

待要解释,忽然门外传来通禀,茶博士询问需要不需要添热水。

两人碗中茶汤都已罄尽,干着说话不大妥当,赵锦宁即令人进门。

茶博士提着硕大水壶,依次往碗中注水。

水流从长长银壶嘴倾出,氲氤出一团白白的热气,阻隔了视线,茶博士手一哆嗦,壶嘴就歪向了李霁言,滚烫开水瞬间浇了他一身。

好在二月春寒,里外衣裳穿的都厚实,不然非得烫掉层皮。

茶博士大惊失色,吓得卑躬屈膝,告罪不迭:“小人该死!请大官人恕罪!”

尽管被热水烫得紧皱眉宇,李霁言仍然是个有涵养的端方君子,清俊面庞不染半分愠色,好脾气道没事。

茶博士千恩万谢,拎着壶转身退出门外,脚步匆匆地往茶楼对面的八宝斋走去。

八宝斋三楼雅间,同样的沿窗位置坐着个沉默不语的男人。

茶博士将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禀完,也不见有个动静。

心中纳罕,难道不是捉奸的?

抬眼偷窥,只见男人那张脸,浓云压眉,紧绷一线宛如暴雨将至的天色,死沉沉、阴恻恻的死盯着正对面茶楼的那对男女。

要不是做了活王八,断不能有这样的好颜色...

茶博士不禁同情起男人,媳妇儿背着自己约汉子,还忍着...

他有些看不下去,义愤填膺道:“大爷,趁俩人还没走,小的可以带您去...”

捉奸二字还没吐露出嘴,男人猛然回过头,凶戾一瞥,唬的茶博士讪讪住了口,见男人起身朝门外走,也快步跟上去。

以为能看出捉奸好戏,结果男人出了门,竟直接上马而去。

0149

不过是想多得些垂青怜爱

茶馆内。

李霁言胸前湿了大片,他掏出帕子本想擦擦,结果揣在胸前的锦帕也湿透了,他尴尬笑笑:“看来,得改日再叙了。”

赵锦宁柔声说好,盯着他身上直冒热气的太师青圆领袍,蹙起眉尖关怀道:“哥哥可有大碍?不如随我回府请太医看看?”

李霁言此次是授皇命,领着监察御史的头衔儿替皇帝来巡视考核禾兴吏治、军情的。刚走马上任,还有许多公务上的交接,耽误不得,“无妨,还是改日再拜访。”

她没再挽邀,唤岑书耳语吩咐几句,又道:“我马车上有手帕,哥哥还是擦擦再辞罢。”

“也好。”

趁这个空档,赵锦宁打问起李霁言来禾兴的目的,“哥哥此次来禾兴嫂嫂没有一起吗?”

李霁言含笑道清来意,赵锦宁听了心中一紧,暗忖,灾情过去,京畿平安无事,皇帝又惦念起禾兴来,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呐...

“那日你离京,本该出城相送,结果有事耽搁...等到公主府时,晚了一步。”

之所以误了,实则是他母亲大长公主三令五申不许去送行。因恪守孝道,不能忤逆母亲,他跪了几个时辰才得到准许。

赵锦宁最是了解姑母的性情,远行就藩基本相当于发配,自然要同她撇清干系。

她都懂,也不在意,宽慰笑笑:“哥哥不必自责,他待我极好。”

朝西的支摘窗,正迎着晚照,柔和日晕描绘着她姣美轮廓,生动了眉眼。一颦一笑自然而然,美好如初。

听她如此说,李霁言如释重负,俊眉舒展,宠溺笑道:“还同小时候一样。”

是啊,她自小扮娇弱、温柔小意,不过是想多得些垂青怜爱罢了。

不多时,岑书送来锦帕。

李霁言见并不是贴身相携的帕子,无虑接过,细致擦了擦手、脖颈。胸前洇湿了,再怎么也擦不干,他将帕子递回,温声谢过岑书:“有劳。”

岑书欠身回礼,把手里木盒献上,“这是殿下送李公子的。”

李霁言狐疑望向赵锦宁,她笑笑:“哥哥大婚,月珩不曾庆贺,这对发簪就权做贺礼,哥哥替我送给嫂嫂罢。”

他曾送她玉簪,那她还他对金簪,也算是两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