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顾氏冷笑了一声,对胡氏道:“我今日不会处死你,可你罪不可恕,不能不罚。”
胡氏听呆了。
心存必死之志,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她却不知是庆幸欢喜,还是绝望茫然。顾氏手里拎着一把锋利的宝剑呢,虎视眈眈,谁知道几时心情不好了就会毫不犹豫的砍到自己的脖颈之上?
可好在是留了自己一条命,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她当即屈服,柔顺的道:“婢妾甘愿受罚。”
人年纪大了,精神难免不济。
章老太太自打办了章贤的婚事,又订了章哲的亲事,整个人的精神都放松下来。此时虽是夏末秋初,可中午阳光暖热,还是要小憩一会儿。
她午睡醒来,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章妈妈便进来悄声回禀:“三奶奶正发作胡姨娘呢。”
章老太太放下白玉碗,抬头问:“可知为的什么缘由?”
顾氏看胡氏不顺眼,那简直是一定的。到底年纪轻,气性太大,连两三个月都忍不了,这么快就发作上了?
想要发作胡氏,自然有得是理由,可章老太太还是想知道她用的是什么借口。
章妈妈老脸微红,道:“白日宣淫。”
章老太太的手一顿。
究竟还是为着那日三郎回来,未曾先回她的院子的缘故。
章老太太轻叹道:“一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章妈妈垂手站着不说话。
这也就仰仗着是孙子房里人,若是儿子媳妇试试?早年章老太太气性大着呢,儿子和媳妇互相多看几眼,她就能旁敲侧击,拿妇德说事。若是儿子、媳妇大白天说笑两句,她能当场摔一本女诫过去。
胡姨娘可是大白天就和三爷那个了,老太太没让人过去拿大耳瓜子扇她就是好的了,却分明有偏帮之势,这还真是人老了心也软了。
章妈妈等章老太太唠叨完了,才问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何?待会儿两位小少爷可该回来了。”
聪哥儿已经到了知事的年龄,开祠堂,拜姚氏,他都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并未说什么。阖府的人也没谁敢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去挑唆他,是以除了瑞哥儿喊过几回要娘,被老太太拿糖唬过去之后,因为不常见面,渐渐也就淡了这份心。
但若被这两个哥儿看见胡氏就跪在二门夹道中受罚,那可就该没脸了。
章老太太摆摆手:“我一个做祖母的,管不得孙子的事,就让她闹去吧。早晚把我折腾死,我把眼一闭,再也不管了就彻底省心了。”
这场纷争,以章老太太的装糊涂,以顾氏的适可而止告结束。
胡氏跪也跪了,罚也罚了,回头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院里,并未敢出来寻老太太出头替她讨公道。
私下里也不曾给章贤送信。
章老太太纳闷:“这顾氏倒是个有主意的。”也是个有成算,有本事的。那胡氏是个软硬不吃、不卑不亢的人,面上柔弱堪怜,说什么是什么,背了人就使坏,简直最可恨不过。这顾氏究竟使了什么妙法,竟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第232章 、怨恨
顾氏雷声大、雨点小的罚了胡氏,自此之后一直都很平静。
素梅臆想中的暴怒、发泄、气恼、自伤都没发生,她反倒有点儿落不到实处。这日更深人寂,轮到她当值,服侍顾氏梳洗卸妆,除了外衫,换了水回来,见顾氏只着蜜合色中衣歪在榻上,独对灯火发呆,不见睡意。
素梅便上前:“奶奶早些歇了吧。”
顾氏头都不抬的道:“早与晚又有什么妨碍,横竖我也不需管家,也无需去婆婆跟前立规矩。”
最主要的是她压根睡不着。
长日无聊,精力没处使。
章二太太忙完了章贤的婚事,终于撂下一副担子,直嚷嚷累了,甩手就把中馈还给了章老太太。章老太太却不吱声儿说要交给谁,按说章贤是二房长子,顾氏是长媳,中馈理当交给她,但章老太太不说,谁敢冒这头?
竟大有考验顾氏的意思。
顾氏倒不是非得抢这副担子不可,只是这种不融于章家的感觉让她憋屈。
章老太太年纪大了,晚睡早起是常态,按理顾氏应该同章二太太一起去给她老人家问安的,但章二太太和章老太太打了半辈子擂台,只推身体不好,章老太太又顾忌顾家,无意单独拿捏这个孙媳妇,索性全免了她们的请安。
顾氏可不就没事做么?
素梅跪坐在脚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替顾氏捏腿。她即便不能说什么,可陪着也好。
顾氏却只凝眸沉思。
素梅很是不放心她。
这人心里有事,发泄出来倒好些,就怕像这样憋着闷着,万一闷出病来可怎么好?她陪着也是想让顾氏早早歇了,免得错过了困劲,越发要翻来覆去了。
她便缓缓的问:“奶奶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要奴婢说,胡姨娘的话,也不能全信,她摆明是了瞧不得奶奶好过,实在没什么可拿来说的了,这才胡乱挑拨,若奶奶听信了她的话,和三爷生了龌龊,倒恰恰着了她的伎俩了。”
顾氏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挑起眼皮子瞅着素梅道:“你是怎么想的?”
“奴……”素梅不敢看顾氏,沉吟了一下道:“奴婢觉得,都是过去的事了……奶奶总得向前看不是?”
就算胡姨娘说得都是真的,那也不能上她的当啊?
顾氏似笑非笑的道:“你这是劝我咽下这口气了?”
不咽又能怎么样?
素梅不敢问,只陪笑道:“奶奶昔年何曾受过这种折辱,只是,如今不比从前,凡事都得徐徐图之。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奶奶何必较今日之短长。”
顾氏哼一声,发狠的揪着枕头道:“谁都是说着容易,且没轮到自己身上呢。”
素梅不敢吭声了,她可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么?可她千真万确是为了奶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