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不认得,伙房的长工可认得,何止认得,简直赔笑道:“这不是齐帘姑娘么,有啥要吩咐小的们?”
齐帘扫了李云一眼,抿抿唇道:“你便是李云了?夫人寻你寻得着急呢,你倒有闲心寻吃的。”眼儿也不再李云身上逗留,直接飘到门外去,随口就说:“你收拾收拾,随我去夫人那儿。”末了还哼笑一句:“我可不像蕙萍那般好相与,她请不动,我弄得走。动作麻利些!”说罢就出门去了。
李云端着碗,一脸不知所措,还是长工捞过他手上的碗,催他赶紧跟上。李云哭丧着脸,脚下生根一般任长工怎么推搡都不肯挪半步。这时,门外冒出两个护院朝里头看看,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李云两人,道:“哪个是李云啊!再不走、可要捆着去了!”
最后李云是被护院架走的。其实也不怪他不识时务,他一看这阵势脚都软了,再加上昨夜里受的罪,怕不被架过去,自己是走不到夫人那头。
白夫人果真给李云备了一桌子的美食,可惜已经放凉了。白夫人嘴上依旧含着笑意,瞧见李云被架过来也没做表示,只让护院把人安安稳稳放到桌边的椅子上。她看着畏畏缩缩地低着头的李云,示意蕙萍给他上一碗热汤。
白夫人说:“齐帘这丫头年纪小,直肠子,做事呀没有蕙萍细心。”说罢就拿起双箸给李云夹了一块甜食,“可处久了、也就觉得她人做事还挺让人放心的。”
李云偷偷瞥了白夫人一眼,嘴巴张张,还没等他开口,白夫人又道:“你名儿叫李云,是抚州浙阳县人?那离这儿可远了。年纪轻轻孤身一人到这来,倒也是本事。”
李云不知道怎么答话,蕙萍送上热汤一碗,招呼他先喝了。之前那碗米粥水自然比不上真材实料的热汤,李云忐忐忑忑地咽下一口,热气慢慢下到胃部,整个人才缓缓舒展开来。
白夫人观察他好一会,问:“听蕙萍说,你在家中排第三,兄妹年岁不大罢?”
李云喏喏答:“家中长兄比我大五岁。”似乎这一句开了口,后面的话也慢慢跟着来了:“家里劳力不多,老父母年纪也大了,小的、小的想着回老家帮忙。”
一旁的蕙萍听了这话暗叫不好,李云垂着头没看见,她可亲眼看着白夫人神色骤变。
白夫人说:“难得你一片孝心。”说罢喊了外头的齐帘,齐帘走进来把一张纸摊在李云面前。
李云没学过字,上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看得他满眼发花。他狐疑地看看白夫人,然后又看看默不作声的蕙萍。“夫人,这、这是……”
齐帘道:“你与白府当长工三十年的契据。”
李云惊慌失措地蹦起来,几乎要把跟前的齐帘撞到在地上!他刚退两步,在旁守着的护院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李云摔一跤,趴在地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满眼却是白夫人锦绣裙摆。白夫人吁一口气,慢条斯理地挑了一小块松糕放进嘴里,似乎对眼前一切都视若无睹。
齐帘刚站稳就怒瞪了地上的李云一眼,张嘴就斥道:“不识抬举!白府这契据可不是谁都能签!”
“我不签!我不签!”李云急急大叫。
蕙萍替李云干着急,可又不好插嘴,只得打量起白夫人的脸色。
齐帘继续道:“好呀、我现下就去报官,说白府里头闹贼了!而且贼胆不小,连夫人的镯子都敢偷!”日,更^七衣伶,伍,扒扒伶=九龄
李云爬起身,怒红脸颊争辩:“我不是贼!那是夫人赏我的!”
齐帘勾唇笑笑:“瞧这话说的。是不是赏你的,全凭我这一张嘴。”
李云这下真蒙了,想到自己枕头下的玉镯子,顿时是哑巴吃黄连。他慌张地朝蕙萍看去,蕙萍低着头一声不吭,连眼角儿都不曾朝他瞥来。
这都是个套儿李云傻乎乎地矗在原地。
齐帘把手上的契据整整,靠过来说:“赃款一百贯,可要判刑一年,每增加一百贯,多服刑一年。那镯子可金贵,估计你得把牢都坐穿了。牢里头啥人都有,就关在一个隐隐暗暗的地儿里,你身子骨好不好?可受得了呐?”一句句都戳在李云的心坎里,直把人戳得三刀六洞。最后她又把契据摊开,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李云,一字一句道:“画押罢。”
8
根
白公子过来时,李云正失魂落魄坐在之前的位置上。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看得白公子大皱眉头,他对白夫人道:“娘、这菜都凉了,撤了罢。”转头扶着李云两肩,温文笑问:“笙儿吃好了么?我吩咐人重新给你上一桌热食?”
白夫人示意蕙萍撤去饭菜,嘴上边笑边埋怨:“都说儿是娘心肝,媳妇是儿的宝呀。”
白公子笑笑,把李云扶起来,“咱们回院子去?”话音刚落,李云便全身发僵。他的动静太大,白夫人看在眼里却不说话,待他两要走了才拉着李云的手说:“好孩儿、与我儿好好的就是,娘总不会亏待你的。”
白公子牵着李云离开,李云的魂儿还没寻回来,走两步就顿一顿,也就白公子性子耐得住,一步一停地总算把人领回昨日的院子里。
李云一见这院子就怕得浑身哆嗦,打死也不肯再走一步。白公子这回没顺着他,手上一使劲就扯着他往前走了好几步。李云吓得大哭,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少爷、少爷!您饶了小的、放小的走罢!您发发慈悲、发发慈悲!”
白公子瞧着李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就慢慢俯下身拿袖角给他擦擦。李云起先被泪水糊了眼,待白公子擦干净了才看见面前俊俏的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
“你是要去哪儿呀?”白公子侧侧头,半边脸都没入阴影中,“我两入过洞房,可要好好过日子的。这儿就是你的根,你能去哪儿呀?”他清晰的半边脸在李云眼中成了夺命的阎罗,寥寥几句便是压垮李云的一根稻草。李云拉开嗓子哭喊,白公子松开他的手,李云整个人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白公子任由他哭去,就这么站了好久,待李云都哭哑了才慢慢蹲下身扶起他,温柔地问:“笙儿甭哭、咱们回房去。”说罢便半强迫地把李云架起来拖到房内。
李云昨日那一场受罪的情事没缓过来,今日又没一顿温饱下肚,后头更是让白夫人一顿惊白公子一顿吓的,哭到最后是真的没力气了。他整个人就像是飘着,被白公子扶着坐在软榻上。白公子紧紧搂着他,都舍不得撒手。
李云看着日光的一抹剪影留在窗棂前,只觉得这辈子算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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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
过了小半月,陆有恒好容易才有半日空闲回来一趟,这回给李云带了个大肉包子,等了半天却见不着他人了。问了李芳才知道,李云这是让贵人看上,给贵人当小厮去了。
陆有恒纳闷:这白府除了夫人和少爷,还来了哪位贵人是他不知道的?
晓得儿子性子的李芳不敢多嘴,含含糊糊地就把事儿略过。最后陆有恒疑惑地挠挠头,把大包子偷偷放到李云的小隔间里头就走了。待陆有恒一走,李芳摸进小隔间,看着她儿子给李云留着的大包子,顿时满嘴心酸不知如何言说。
早在十天前,李云就由蕙萍牵头,搬出这地儿了。
白府那么多厢房,哪一处不是比这儿宽敞比这儿好,李云那娃儿却抱着旧被窝不肯撒手,后来还是蕙萍又扯又拉,才勉强把李云领出门去。
李云啥也没带,只在枕头下掏出了一个玉镯子递给了李芳。李芳一看,是个好东西,却不敢接。蕙萍在一旁说:“夫人赏的,你自个留着就是。你二姑那儿、夫人总不会亏待……”说罢瞧瞧姐妹李芳脸色白白的,也不好再说下去。
剩下李云失魂似得捧着这么个宝贝镯子,搬出陆家这间小屋。
蕙萍本要安排李云住进白公子院里的厢房,齐帘觉得不妥,擅自把李云迁到正房相通的耳室去。蕙萍知道此事后还与齐帘争执一番,齐帘就道:“厢房自然是主子住的地儿。他一个下人,怎的就端成主子架势了!更别说白少爷如今宝贝他,通房丫头的活儿他也得干罢!若还敢摘摘捡捡的、我倒以为供的是姑奶奶了!”齐帘性子直,也不再与蕙萍争论,直接到白夫人跟前把事儿细细说来,白夫人便任由她去。
于是乎、李云就住进了耳室。
那耳室可好了。虽然小,却胜在别致,取光足,比之前住的小隔间好上个百倍千倍。齐帘给他备些换洗衣物,旧衣裳是不让他穿了。不过还是蕙萍更细心,她拉着李云到了耳室里头,慢慢与他说了些伺候主子的禁忌,也不知道浑浑噩噩的李云有没有入耳。良久,她才把手边的小包裹取过来,交到李云手里。李云虽说身子带病不同常人,但模样看着还是十七八的小伙子,蕙萍别扭地把东西交过去,怪不好意思地起身走了。
李云揭开一看,是好些轻柔的草纸,下头还放着一些不足巴掌宽的长带儿。他一怔,大概猜出是何用途。他呆呆地坐在床榻边上,头砰一声轻轻靠着床柱子,眼前窗棂透着的日光从这头慢慢挪到那头,终于照到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的履鞋上。
白公子轻步走来,视线在包裹中的月事带上扫了眼,顺手推开那个小包裹,坐到发呆的李云身旁。然后白公子取笑:“笙儿到这儿来,是自个要弄间小闺房不成?”见李云没理会,他笑笑,把人搂到身上,手在李云腰侧磨蹭,直把李云蹭出一身鸡皮疙瘩。白公子不介怀李云傻愣愣的没啥反应,他倾身就亲亲李云脸侧,手下解开李云的腰带,把人压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