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楚若渝头上的纱布换成了小块的敷料,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已经有了些生气。墨凌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佝偻,目光一瞬不瞬地锁着床上沉睡的人儿,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

突然

那覆盖在苍白眼睑上的、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墨凌夜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倒了椅子也浑然不觉。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楚若渝……能听到吗?”

他的大手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极其珍重地、轻轻地抚上她微凉的脸颊。

病床上的人儿,眼睫又颤动了几下,仿佛挣扎着要掀开沉重的帷幕。终于,那双琥珀色的、曾经盛满了狡黠、炸毛和星光的猫眼,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带着初醒的迷茫和一丝不适的痛楚,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在病房里游离了片刻,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那张写满了担忧、憔悴、却依旧俊美得惊人的陌生脸庞上。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干涸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合,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浓浓的困惑:

“你……是谁?”

轰!!!

墨凌夜只觉得一道天雷混合着西伯利亚的寒风,精准无比地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世界在眼前轰然坍塌!那双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火苗的寒眸,瞬间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彻骨的冰冷淹没!

“……我是谁?” 他喃喃地重复着,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若若!你……你别吓妈咪!” 床的另一边,楚夫人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颤抖。

楚若渝的目光缓缓转向楚夫人,眼中的困惑似乎消散了一些,带着一丝熟悉的依赖,声音依旧沙哑:“妈咪……” 她皱了皱小脸,努力回忆着,“我怎么在医院里……我不是在房间里睡觉吗?头好痛……昨晚……掉地上撞到头了?”

“掉地上?!撞到头?!” 楚夫人愕然地看着女儿,又看看瞬间脸色惨白如纸的墨凌夜。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楚若渝那张写满无辜和困惑的小脸上!

“老头!!!” 叶蓁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几乎是扑到门口,对着外面嘶吼,“快!你快来看看她!她脑子……她脑子好像真坏了!”

被称为“老头”的神医一脸凝重地快步进来,无视了墨凌夜那几乎要将人冻结的视线,开始给楚若渝做详细的检查。翻眼皮,看瞳孔,问问题……

一番折腾后,老头直起身,看向病房里所有屏住呼吸的人,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却又带着点“意料之中”的无奈:

“脑部中枪,尤其是颞顶叶区域,造成部分记忆缺失是常见的问题。” 他指了指楚若渝头上的敷料,“看这情况,应该是选择性失忆,丢了一部分记忆,尤其是……最近几年的。过段时间,等脑部水肿消退,神经修复,可能会慢慢想起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多久……看天意,也看她自己。急不来。”

“老头,你是说我这里中枪,失忆了?” 楚若渝自己摸着脑袋上的纱布,琥珀色的猫眼瞪得溜圆,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那……那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我昨晚还在家啊!” 她越说声音越小,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不会……不会一觉睡到更年期了吧?Oh! No! No! No! (哦!不!不!不!)” 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带着哭腔。

楚霆骁看着自家妹妹这副“世界崩塌”的傻样,再看看后面那个如同被全世界抛弃、浑身散发着死寂寒气的墨凌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干涩:

“小丫头……差不多两年了。”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时间,眼神复杂地扫过墨凌夜。两年……她轰轰烈烈地爱过、闹过、差点死过……却偏偏,把那个爱她爱到骨子里、也让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忘得一干二净。

墨凌夜站在原地,身形僵硬。他看着病床上那个一脸茫然、看他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的楚若渝,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反复揉捏,痛得无法呼吸。上一次,他恐惧她死去。这一次……她活着,却将他彻底抹去。这种钝痛,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叶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和无奈,走到楚若渝床边,对着眼眶通红的楚夫人道:“阿姨,您也累了,要不……我跟她聊聊?她现在需要点‘内部消息’。”

楚霆骁立刻会意,连忙对着在场的人道:“对,对,都出去休息一下吧,让叶蓁陪她说说话。” 他推着忧心忡忡的父母,示意冷霄、战修冥等人也离开。

墨凌夜是最后一个。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那个正疑惑地打量着他、眼神纯净得像从未经历过风雨的小妖精,那目光里没有厌恶,没有抗拒,只有纯粹的陌生。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转身,高大的背影在门口的光线里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消失在门外。

病房里只剩下叶蓁和楚若渝。

叶蓁拉过椅子坐下,女王范儿暂时收起,像个知心姐姐(虽然气质不太搭):“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得厉害吗?”

楚若渝摇摇头,又点点头:“晕乎乎的……蓁蓁,我真的……失忆了两年?” 她抓着叶蓁的手,眼神急切,“你快告诉我!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错过了什么?!”

叶蓁看着她这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开始简明扼要地给她“补课”:

“第一,池小熙,你那个傻白甜闺蜜,跟冷霄那个老冰山结婚了,还生了个儿子,现在朋友圈全是奶娃九宫格,齁甜齁甜的。”

“第二,沈轻言,你在军情处的搭档,出了点意外……” 叶蓁斟酌了一下用词,“总之,她现在叫顾司瑶,跟战修冥那冰山也结了婚,前两天刚生了个大胖小子。”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叶蓁指了指楚若渝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低调奢华的墨龙玉戒,“看到这个没?”

楚若渝抬起手,看着那枚陌生的戒指,一脸茫然:“这……哪来的?还挺好看。”

叶蓁翻了个白眼:“好看?!这是墨凌夜给你套上的!”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和墨凌夜,墨爷!外面刚才那个被你当空气的超级大帅比!你们俩,现在只差一张结婚证了!懂?!”

“啊?!” 楚若渝惊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琥珀色的猫眼瞪得溜圆,“我跟他?!结婚?!只差一张纸?!Why?! How?!(为什么?!怎么可能?!)” 她无法理解!她刚回国!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在她现在的记忆里)

“为什么?因为爱情啊!傻丫头!” 叶蓁戳了戳她的额头,“至于细节……让他自己跟你叨叨吧,老娘懒得说,也说不清你们那些鸡飞狗跳、轰轰烈烈的破事!” 她顿了顿,决定再给墨凌夜加点分(主要是怕他黑化波及无辜),“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那男人对你……啧,真是掏心掏肺。你要五亿零花钱,他眼都不眨就给你转!你说要去度假散心,一千万立刻到账!你要星星他估计都能给你摘下来(虽然摘下来可能会砸死人)!你现在要是敢渣了他,把他当陌生人甩了……” 叶蓁眯起美眸,语气带着点威胁,“别说墨爷会不会发疯,老娘都觉得你忒不是东西!懂?!” (内心OS:墨爷,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后面的漫漫追妻路,您老自求多福吧!不谢!)

楚若渝:“……”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又想想叶蓁描述的“五亿零花钱”、“一千万度假费”,再想想门外那个男人看自己时那深不见底、带着巨大痛苦的眼神……小脑袋瓜子彻底宕机了。

老娘……身价这么高?!还有个这么帅的……未婚夫?!

可是……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啊喂!

不是说……真爱就算失忆,看到对方也会心跳加速小鹿乱撞吗?!

为什么我看他……就跟看医院里帅一点的医生没啥区别?!

Fuck! My brain is broken!(妈的!我脑子坏掉了!)

接下来的住院日子,墨凌夜还是每天都来。

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像个沉默的守护神般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出现的时间很规律,通常是在下午,待的时间也不长。每次来,手里会换着花样地带点东西有时是一束开得正好的向日葵(叶蓁偷偷告诉他的),有时是她爱吃的某家老字号点心,有时只是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坐在床边,不再用那种仿佛要将她吸进去的、沉痛到令人窒息的目光看她。他的眼神变得平静了许多,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海,藏着无人能懂的暗涌。

他开始跟她说话。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