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林头皮一炸，虚推着涂雪微往前走，等有段距离了才觑了她一眼，开口说：“我和那大哥不认识，他胡说八道的。”涂雪微没有深究，随口道：“他说你很爱我，我就猜到他和你不熟。”

陆西林缄默，低下头往前快速走了两步，按下电梯。电梯上行过程中，涂雪微透过镜面看向陆西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突然有些消沉，虽然面上并没有异样。

到了家门口，陆西林按密码开门，门一开，客厅里的灯光就流泻了出来。涂雪微愣了下：“我记得我出门前关灯了。”

陆西林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这个预感就成真了他看到他妈宋丽英女士端着炖盅从厨房里走出来。今天到底是什么灾难日，这一个接一个的，他的心脏真的要受不了了。

宋丽英的目光扫过来，陆西林下意识挡住涂雪微，硬着头皮问：“妈，你来怎么没提前和我说一声？”宋丽英撤回目光，回道：“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我猜你在忙，就直接来了，没想到……”

她欲语还休，过了会儿嗔怪道：“你这孩子，老大不小了，谈女朋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都听你王叔孙姨说了。”陆西林心道果然，他妈这是得到信儿了。

这下麻烦了。在陆西林懊恼的当口，涂雪微已经迅速判断好了情况。虽然她也没有做好见家长的准备，但避无可避，只能面对。

她从陆西林身后走出来，对着宋丽英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阿姨您好。”“你好你好，外面冷吧，快进来喝口热汤。”宋丽英把炖盅搁在餐桌上，热情地招呼道。

涂雪微轻轻推开陆西林，从容地换了鞋走进屋里。宋丽英喊陆西林：“你还杵着干什么，也不介绍下人。”

陆西林嘀咕：“您都打听清楚了，还要我介绍什么。”人都碰上了，到这份上，藏也来不及了，只能走着瞧了。

他认命地换了鞋，进了屋后，清了清嗓，对涂雪微介绍道：“我妈，宋丽英女士。”“这姑娘呢，叫什么名字？”宋丽英迫不及待就问。

“涂雪微。”陆西林回。“雪微，好名字，人也漂亮。”宋丽英越看涂雪微越喜欢，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她舀了一碗汤，递给涂雪微，温声道：“来，我下午煲的鸡汤，趁热喝。”

涂雪微接过碗，低眉顺眼地道了声“谢谢阿姨”，那一脸人畜无害的腼腆模样，把陆西林看得一愣一愣的。宋丽英又舀了一碗递给陆西林，嗔道：“谈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怎么不带回来让我瞧瞧？”

陆西林无从回答，他看向涂雪微，她事不关己地喝着汤，见他看过来，朝他眨了眨眼，摆明了在看戏。

他皱了下眉，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宋丽英误会大了，但他这会儿不能直接说自己和涂雪微就是普通朋友，什么朋友能“普通”到住一起？更可怕的是，他和涂雪微的实际关系更炸裂，要是让宋丽英知道，明天她就得张罗着给他们办婚礼。陆西林一个头两个大，权衡了下，才艰难地开口说道：“我们……才交往没多久，还不是时候。”

说完，他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十分轻快。

不用想，陆西林都知道是涂雪微，他耳尖微热，没敢回头去看她。“什么时候不时候的，这么多年，你从来没带姑娘回家过，我还担心你只知道忙工作，一点儿没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宋丽英说着看向涂雪微，满眼都是欣慰，叹道：“现在我可放心了。”

陆西林：“……”宋丽英盯着陆西林和涂雪微把汤喝了，喝完也不让涂雪微收拾，自己勤快地把汤盅和碗一收，给陆西林递了个眼神，进了厨房。

陆西林看向涂雪微，涂雪微了然地抬了下下巴，体贴道：“你妈妈有话和你说，去吧。”陆西林便起身去了厨房，卷起袖子帮要帮忙，宋丽英伸手拦了拦，说：“就几个碗，我来就行，你站着，我问你几句话。”

“你和雪微是住在一起了吧？”陆西林嘴角一抽：“……暂时的。”

“暂时的是什么意思？之后不住一起了？要分开？”宋丽英碗都不洗了，沾着一手的泡沫等着陆西林回答。陆西林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她暂时没地方去，才借住在我这里。”

“什么叫没地方去？她家不是在白城吗？”宋丽英都糊涂了。这事解释起来可麻烦了，陆西林无从说起，只能一语带过：“她遇到了点儿麻烦，总之，过阵子她就搬走了。”

“搬来搬去的多费劲，我看啊，她就在这儿住下去好了。”宋丽英拧开水龙头刷碗，一边回头看向陆西林，说：“反正这房子以后也是婚房，她是你女朋友，住进来合情合理。”陆西林心头一紧，还以为宋丽英知道了什么，咳嗽一声，才说道：“……八字没一撇的事。”

“怎么没一撇？你这个年纪，谈对象就该奔着结婚去。”宋丽英把洗好的碗放到沥干架上，接着说道：“我觉得雪微这姑娘挺好的，长得漂亮，瞧着乖巧，脾气也温和，好相处。”陆西林：“……”

涂雪微今天的表现是挺糊弄人的，但陆西林知道她的本性，她要是乖巧、温和、好相处，那天底下就没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人了！宋丽英继续叮嘱道：“你要好好对人家，别欺负她，也别因为工作忙冷落了她，找到合心意的人不容易，你要懂得珍惜。”

“我也得有机会珍惜。”陆西林咕哝。宋丽英没听清，把水龙头拧上，问道：“你说什么？”

陆西林抬头：“我说，我知道了。”

宋丽英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第19章 隐秘的快乐

陆西林的堂弟在白城读高中, 他堂叔今天来市里给他儿子送过冬的衣物，宋丽英搭他的顺风车，晚上约好了再一起回镇上。

涂雪微在长辈面前还是很讨巧的, 宋丽英和她不过接触了会儿，就越看越喜欢。时间紧张，她没能和涂雪微多说两句话，觉得可惜，就吩咐陆西林, 找个时间带她去老家走走。陆西林嘴上“嗯嗯嗯”答应着, 却没把这事放心上。宋丽英惦记着让涂雪微给她当儿媳妇, 但他这个不孝子下回带给她的极有可能会是他们“分手”的坏消息。

虽然到时候免不了挨一顿骂, 但他又不能强迫涂雪微喜欢自己, 把这场婚姻当真。涂雪微要送宋丽英离开，宋丽英拦着不让, 说外边风大, 冷，只让陆西林送。涂雪微想着他们母子俩估计还有话说, 便从善如流, 只送到了家门口。

下了楼，车还没到, 陆西林和宋丽英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宋丽英整了整陆西林的风衣, 问：“你最近去沈家了吗？”

陆西林的神色几不可察地一凝，很快回道：“前不久才去过。”“成渊还有你沈叔、金姨都还好吧？”

陆西林点头：“都挺好的。”“他们家帮过我们很多，我们家房子的事，你读书上学的事, 还有你爸生病那会儿，要不是有你沈叔帮忙, 你爸估计还要遭不少罪。”

宋丽英抬起头，絮絮说道：“我们家欠了他们家不少人情，你有空多去走动走动，还有成渊，他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能帮就要帮，知道吗？”这样的话陆西林这些年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他本来已经麻木，但今时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格外刺耳。

“妈，沈家的人情要怎么样才算还清？”陆西林哑声问。宋丽英怔住，以往陆西林从来没问过这样的问题，她反应了几秒，才开口说道：“人情往来哪里算得清楚，你爸在沈家干了那么多年，你沈叔对他、对我们家多有照顾，我们欠他们家的只会多不会少，要说还清……怕是还不清。”陆西林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沈家当初借给他们家买房子和给他爸治病的钱，虽然沈叔说不用还，但陆西林还是咬着牙还完了。可人情这种负债不像金钱，欠再多都有个具体的数字，又像高利贷一样会利滚利。中国人爱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时间越久，背负的人情债就越重，还都还不清。

宋丽英见陆西林神色有异，担忧地看着他，问：“怎么了？是不是沈家人为难你了？”

“没有。”陆西林摇头，扯了个笑出来，说：“他们为难我干什么？”“那你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陆西林顿了下，说：“我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忙，挺过意不去的。”宋丽英一听是这么回事，松了口气，哂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尽力而为就是了。你和成渊关系好，平时多帮帮他，也算还人情了。”

陆西林垂下眼，掩去表情，没有情绪地“嗯”了一声。过了十分钟，陆西林的堂叔开着车来了。陆西林和堂叔寒暄了两句，看着宋丽英上车，目送他们离开后，又在小区外站了会儿才回去。家里，涂雪微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她拿着遥控器按来按去，听到开门声，转过头看过来，问：“你妈妈走了？”

“嗯。”“她不住下来，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她本来就定好今晚和我叔一起回镇上。”陆西林担心涂雪微多想，解释道。涂雪微侧过身，倚靠在沙发背上，噙着一抹淡笑说：“我霸占着客卧好像不太好，不如……我和你睡一间？反正我们正在‘交往’。”

按往常，陆西林该火急火燎地跳脚了，但今天他只是疲惫地笑了下，说：“别开玩笑了涂小姐，你知道我那是权宜之计，不是真话。”涂雪微盯着陆西林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心思一转，开口问道：“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我？你不想让你妈妈见到我？”

陆西林愣了下，很快摇头否认道：“不关你的事。”其实是有关的，但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陆西林不能解释，索性就全盘否认了。

“那是为什么？”涂雪微问。“没什么，我就是累了，今天做了一个很麻烦的手术，站了一下午，腿都要废了。”陆西林说着，抬手捏了捏后颈，左右转了转脖子，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

他一边往房间走，一边说：“我去洗个澡，你自便。”涂雪微盯着陆西林的身影，心中思量。

她很少会对一个人起探究之心，但此时此刻，她发觉自己有种想刺穿那层膜，看穿陆西林的欲望。

……隔天，涂雪微难得起了个早仅仅是对她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