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里出来，陆西林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他看到刚睡醒的涂雪微，显然一愣，飞快扫了眼她身上还没换下的睡衣，马上别开眼。“你要去医院了？”涂雪微倚在门上问。

陆西林“嗯嗯”点头，眼睛都不敢往她那儿斜。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说：“早餐给你……剩下了，我吃不完，丢掉也是浪费。”涂雪微嘴角微扬，没问他以前没有她，他都是怎么处理吃不完的早餐的。

“你晚上有空吗？昨天没请成，今晚一起吃个饭。”涂雪微噙着笑说。陆西林迟疑了下，回道：“我今晚值夜班。”

“住医院？”

“嗯。”涂雪微遗憾道：“那就只好再找时间了。”

陆西林倒是没说不好。他拿上车钥匙，在玄关换了鞋，走之前犹豫了下，瞄了涂雪微一眼，不大习惯地说了句：“我去上班了。”“好，路上小心。”涂雪微自然地接了一句，完全不感到别扭。

这样的对话实在太像一对夫妻了，陆西林的内心里有种隐秘的快乐和满足，这种感觉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没敢表现出来，紧绷着脸故作淡定地离开，出了门才敢扬起嘴角笑一下。涂雪微在陆西林走后，洗漱换衣化妆，把他“剩下”的三明治吃了，一小时后也出了门。

打车到了画廊，吴霄这个点见着涂雪微，跟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围着她“啧啧啧”了半天：“你怎么回事，转性啦，居然这么早就来了。”涂雪微瞥他：“我下午有事要提前走，早点儿过来把工作处理了。”

吴霄问：“你下午有什么事？”“去挑家具。”

吴霄知道涂雪微租工作室的事，因此并不惊讶，嘻嘻问道：“你一个人去挑？你老公不陪你去？”这段时间，吴霄已经打听清楚涂雪微和陆西林结婚的缘由了，对此，他表示刺激，并且时常会以一种戏谑的口吻在涂雪微面前提起陆西林，就像现在这样，贱兮兮的。

涂雪微习惯了，语气自然地回道：“他在医院很忙。”吴霄“唷”了声，调侃道：“小微微，你扮演起‘人妻’有模有样的，不要告诉我，你乐在其中？”

涂雪微施施然一笑：“比预想的有意思。”吴霄一唬，要知道涂雪微是个很厌世的人，她对世上的很多东西都兴致缺缺，所以才会追求刺激。要从她嘴里得到一句“有意思”，可不是容易的事。

“看来那小子真有一套。”吴霄由衷赞叹，下一秒，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压低声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觉得你老公眼熟吗？现在我记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在Gay Bar！”涂雪微看着他，八风不动，面无表情。

吴霄没得到预期的回应，不满地啧然道：“每次骗你你都不上当，没意思。”抱怨完，他才正经说道：“是在艺高。”“艺高？”涂雪微不太相信，“你记错了吧，他不是艺术生，和我们不是一个高中。”

“我没说他是校友啊，我是在学校门口见过他。”吴霄说：“高三有段时间，我经常在校门口碰见他，他穿着国际校的校服，很扎眼，再加上嘿嘿，他长得帅，我就留意了。”涂雪微挺意外的，问：“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不会，我还和他搭过话，他的长相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之前我是一时没记起来，昨天回高中参加了个宣讲会，就想起来了。”涂雪微还存疑，问：“你和他搭话，说什么了？”

吴霄一手环胸，一手搭在腮边，说：“有回我吃完饭，回学校上自习，看他还在校门口张望，就好心过去问他是不是在找人，我可以帮他带个话，把人叫出来。”“他怎么回答的？”涂雪微罕见地被勾起了好奇心。

吴霄摇摇头，回道：“他没说，只是问我校门口公告栏上张贴的荣誉榜是不是最新的。”艺高顾名思义就是以艺术生为主的高中，在里面就读的学生大概率都是要考艺术院校的，学校就像是艺术类大学的预科班，囊括了很多艺术专业。

艺高有月度考核的传统，就像普通高中的月考，只不过考试形式不是书面的，而是依据专业的不同而定。每次考核名次靠前的学生，学校会张榜表扬，贴在校门口的公告墙上。涂雪微学的油画，每次考核，只要参加，她都是榜上前三。

那么多年过去了，很多记忆都模糊了，更何况这种小事。吴霄极力回想道：“我说‘是’，然后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说了谢谢就要走。”“我问他还要不要我帮他找人，他说不用了，他想找的人不在学校里，然后就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在学校门口看见过他。”

涂雪微蹙眉：“就这样。”“对啊。”吴霄点点头，“我当时还纳闷呢，特地去看了看那张榜单，也没啥特别的，不知道他怎么就笃定自己想找的人不在学校。”

涂雪微思量着，猜测道：“大概他要找的人专业能力很强，不可能榜上无名，除非对方不在学校，没参加考核。”吴霄颔首附和：“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你说那人会是谁？”

涂雪微没有头绪，轻轻摇了摇头。“小微微，你说会不会就是你啊，那次你就没在榜上。”

涂雪微一怔，这才记起高考前因为家里的事，她基本上处于半辍学的状态，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去学校，自然也没有参加考核。“还有苏弗云，她好像是因为生病，也缺席了那次的考核。你们两个常年霸榜的榜一、榜二没参加考核，我的名次可算是往前挪了两位，那可是我第一回上榜，我爸妈高兴坏了～”

吴霄说得兴起，兰花指翘上了天，完全没注意到涂雪微露出的微妙的表情。前前后后一联想，很多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涂雪微恍了下神，觉得自己隐约摸到了陆西林的谜底。

第20章 “鸿门宴”

陆西林停好车, 乘电梯的时候正好碰上同样才到医院，也要上楼的刘政。他快手按下电梯关门键，门还没关严实, 刘政一只手就插进了门缝里。

电梯门又开了，刘政走进去，对着陆西林挤眼睛：“看见我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陆西林在心里恨自己手慢，嘴上却说道：“我躲你了吗？我都没看见你。”

刘政：“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不是怕我问你和涂小姐的事？”

陆西林装傻到底：“我和她有什么事？”“别装了, 老实交代, 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别告诉我是普通朋友啊, 这话别人不信，我更不信。”刘政手一勾, 紧紧地箍住陆西林的肩, 一副他不说实话就不松手的样子，“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陆西林挣了挣, 刘政跟一条大蟒一样，缠得死紧。他翻了个白眼, 恨恨道：“她是我老婆, 老婆！你满意了吧？”

刘政不松手：“说实话！”“我说的就是实话。”

“你之前还说她不是单身。”“对啊，她都是我老婆了，怎么会是单身？”陆西林破罐破摔。

刘政懵住了，他喜欢劲爆的消息, 但陆西林这消息过于劲爆，以至于假得要死, 信不了一点。“你就编吧你。”刘政嗤一声。

“爱信不信。”陆西林找了个机会，拿胳膊肘往后杵了下刘政的肋骨，在他吃痛的时候，快速挣脱他的束缚。

刘政捂着左肋，吸了一口凉气，幽怨道：“你下手也忒重了。”陆西林毫不内疚：“你自找的。”

刘政瞥他：“涂小姐真是你老婆啊？”陆西林“嗯哼”了声。

“之前你说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现在她又成你老婆了，前后矛盾，嘴上没一句实话，她要是你老婆，我跟你姓！”陆西林其实心里一直在打鼓，此时听到刘政不相信自己的话，松了一口气。这招反其道而行之果然有用，他继续加大剂量，道：“我这次说的就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没辙，既然这样，以后你也别问我了。”“我、你……”

刘政语塞，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没等他细琢磨，电梯门开了，外头涌进了一堆人，他被挤到角落里，没法儿再逼问陆西林，之后忙起来，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忽悠住了刘政，其他同事便好说了。陆西林一概搪塞过去，四两拨千斤，大家也就问个新鲜，劲头过去就不再追问了。医院一年到头没个闲暇的时候，尤其外科，除了脑力活，还要干体力活。一个手术日下来，人都会累虚脱。

陆西林忙了一天，还要值夜班。住院部有值班室，可以供值班的医生休息，晚上整理完资料，查完病房后，到了凌晨他才去到值班室，躺在小床上歇口气。值班医生要时刻准备着应付突发情况，不能睡得太死。陆西林每次值夜班都睡不好，今晚更是又困又睡不着。这种感觉就像是咖啡因过敏的人喝了一整杯咖啡，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很亢奋。他晚上没回去，家里就涂雪微一个人，不会有事吧？小区安保没问题吧？要不要打个电话确认下她的安全？陆西林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看到时间，他的脑子一下子冷静了。

都快一点了，涂雪微就算有睡眠障碍，这会儿也该睡了。陆西林放下手机，在床上辗转，试图酝酿睡意，可脑子却极其清醒。这种感觉和前两个晚上一样，本以为离开了家，就能摆脱涂雪微的影响，没想到她的磁场那么强大，离这么远了还在干扰他。这样下去很危险，陆西林告诫自己，千万别一头脑热栽进去，但本能和理智又是相悖的。他清楚地知道温水煮青蛙，耽溺在不属于自己的情感里，早晚有一天会死翘翘，一边又贪恋着致命的温暖，哪怕是暂时的、虚幻的。一整晚，陆西林被呼叫了不下十次，每次情况都不一样，他疲于应对，几乎一晚上没睡。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夜班结束后他还不能下班，得留下来交接工作，处理一些病人的突发情况，等能走人，太阳都挂头顶上了。回到家，陆西林已经累得不行了。他撑着最后一点儿精神快速洗了个澡，头发都没吹干，躺床上就睡了。

体力严重透支，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要不是床头桌上的手机在震动，陆西林出于医生的本能接通了，估计他能睡到明天天亮。“喂。”

陆西林还迷瞪着，声音沙哑，那头静默了几秒，问道：“你在睡觉？”

是涂雪微的声音。陆西林清醒了几分，闷闷地“嗯”了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本来想喊你出来吃饭，你在睡觉就算了。”涂雪微道。陆西林睡了一觉，体力恢复了，精神头也足了。他寻思着涂雪微老惦记着请他吃饭，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干脆就满足她，免得她下回再跑医院去，又有后患。“你在哪儿？”陆西林问。

“画廊。”

“等着，我去接你。”

“好。”涂雪微见陆西林愿意出门，爽快应道，还提了句，“把婚戒戴上。”陆西林莫名：“戴戒指干嘛？”

“晚点再和你解释。”

奇奇怪怪。挂断电话，陆西林没有磨蹭，起身洗漱，顺便把冒出来的胡茬刮了，换了一套干净得体的衣服，戴上那枚不合手的戒指，神清气爽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