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峥坦荡大方地对上沈定疆肃穆的脸庞。

沈定疆那个气腾腾地往上蹿，围着人打了几个圈圈，指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这孩子怎么比平南还混蛋叛逆？一身傲骨桀骜不驯！

“这次你又是什么说辞？难不成为民为国的杜侍郎也该死？他拿刀抵在你脖子上了？”

“那倒没有。”陆峥说，适时给沈定疆倒了杯茶。

沈定疆攥着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语气已经不再是愤怒，而是失望：“起初诚瑛跟我说我还不信，你是多么正直善良的孩子？枉费我腆着老脸替你辩解！你毒哑他的嗓子还不够，还要把人活生生逼疯，你知道他八十多的老母亲上吊走了吗？你知道他的夫人没了丈夫这个倚靠抑郁成疾吗？你弄走这个户部侍郎换了自己人顶上去，那你下一步要谋算谁？是不是有一天就到我沈定疆身上了！”

陆峥神色平静，重新倒了杯茶过来，恭敬递给暴怒的沈定疆，坦言道：“下一步要谋算什么，需等离王平安回来再商议，我唯一确定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亦不敢对您对将军府有任何的不利。”

沈定疆一口饮尽茶水，听到这话，又摔了杯子，还嫌不够解气。

整个书房都充斥着低沉压抑的气息，此时门口传来一道轻轻的敲门声。沈定疆没好气问：“谁啊？”

“父亲……”清和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沈定疆一句脱口而出的“滚”顿时收回来，大步上前，扬笑道：“阿和，怎么没跟你四哥哥去看灯会啊？”

清和腼腆笑笑，走进来，紧张地看了眼满地的碎瓷片，以及站在一旁的陆峥。

沈定疆显然不想让女儿看到这一幕，忙把人拉出去说话。老父亲的温和与关切简直跟之前判若两人。

其实清和都听到了，她想了想，对父亲说：“杜侍郎的事另有隐情，哥哥是不想牵连您和将军府，您误会他了。”

沈定疆瞬间板了脸：“阿和，你要是来替他开解罪名，大可不必。这件事你也不要管，日后更不许总往陆府跑了，知道吗？”

“可”

“好了。”沈定疆不高兴地打断她，一面招手叫来等候在不远处的秋雨，“带小小姐回去。”

“父亲！”清和着急地拉住沈定疆，声音哽咽却语速飞快地说：“那个杜侍郎根本不是好人，就是他害的我阿爹嗓子哑了去不成科举考试！他还偷了阿爹的治灾良策，否则今日那个被人称赞的侍郎大人就应该是我阿爹！”

“什么？”沈定疆猛然顿住。

清和无奈道：“父亲，我不是替他开解什么，而是没办法明知道真相却还看他冷着脸什么都不解释。”

沈定疆为这个忽然得知的真相骇然，静默半响，缓缓转过身，书房的廊檐下新换了贴有月兔剪纸的灯笼，陆峥长身立在橘黄的光影下，面容淡漠，看起来对自己被误会的冤屈一点也不在意。

清和又气又急，快哭了，跑过去把人拽下来：“陆峥你疯够了没有？那是我亲生父亲，你，你未来的岳父！”

陆峥一愣，随即笑了，抬手蹭去她眼角的泪，无可奈何地道：“我不是准备不解释，我的未来岳父是何等重要的人物，便是天塌了个窟窿我也得把话说清楚明白，只是他正在气头上，认定我是十恶不赦的奸佞，我便是说破天，他也觉得我在狡辩，我想等会再好好说的，但你来了。”

清和窘迫地嗔他一眼，赶忙撒开手，尴尬道：“谁是你未来的岳父？自作多情。”

陆峥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沈定疆在那边喊道：“你们俩拉拉扯扯嘀嘀咕咕什么呢？”

沈定疆今夜找陆峥过来，不光要说朝堂的事，最重要的，是他闺女的事！

这俩个孩子平时一个乖巧一个懂事，从不要人操心的，可一捅娄子就是要把天捅破个窟窿！

作者有话说：

? 53、053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五十三章

“阿和, 你先别着急！”沈定疆赶紧迈大步过来拉开闺女，自己隔在两人中间，又瞪了陆峥一眼, 才转身慈眉善目道：“父亲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你四哥哥他们等你该等急了，你先过去玩, 啊？”

清和摇头, 不放心地看看陆峥。

沈定疆“啧”了一声：“难道你连父亲也不信？”说着递给陆峥一个眼神。

陆峥识趣道：“我会跟伯父好好解释的。”

清和还是有些犹豫, 但人已经被沈定疆推着走出去了, 沈定疆说：“我还有话要单独跟你哥哥说, 是朝堂的事。你个姑娘家，别瞎操心。”

清和只好点了点头。

沈定疆把她送到府门口, 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去。当然，回到书房就没有好脸色了。

沈定疆踏过碎瓷片走到桌案后的圈椅坐下, 一言不发，威严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曾让他满意骄傲如今却又无可奈何的青年。

陆峥坦然、磊落，丝毫不惧怕那样的打量, 他眼前只是一遍遍地浮现相思泫然欲泣的脸儿, 片刻后, 先开了口：“我父亲与杜连英，是同年进京赶考的举子。”

二三十年前的事了，无凭无据,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陆峥面色平静地陈述完, 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至于为何要将人赶尽杀绝, 他也只是说：“青山埋骨, 终是一去不回, 辛酸过往无人知，此时费尽心思求个公道，又有什么用，这诺大的京城谁又会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举子？我只想让他哑，让他疯，让他一辈子活在愧疚里，死后无颜面见我父。”

沈定疆神色复杂地看着陆峥，到底缓和了些，“孩子，这事是伯父不对，没问清缘由就冤枉了你，玉成兄的冤我也没能帮上忙，伯父向你道句不是。”

陆峥笑了笑：“我故意不告诉您的，自然一丝破绽线索都不会泄露。”

沈定疆刚缓和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你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陆峥没有说话，上前一步替他倒茶。

只剩最后一个完好的茶盏了。

沈定疆没好气道：“我今夜之所以动怒，是怒你泯灭良知变成他们那样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人！可凡事有因有果，你有你的苦衷，抛开这前面两件事不提，最后要紧的，是阿和。”

陆峥动作一顿。

沈定疆难为，却也不得不说：“你是个好孩子，没有你们一家，我女儿恐怕早命丧悬崖，我沈定疆有愧、也感激你们的恩情，往后极力弥补，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准许阿和嫁给你。”

陆峥缓缓放下茶盏，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