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天下谁人敢说自己清清白白没有一丝错处。”陆峥停下来,“说到底,这是得罪人的差事。胆敢贪污受贿的,不是位高权重便是皇室宗亲,无一例外,盘根错节的关系人脉叫人轻易开罪不起,好比南舒王,他算是芙蓉楼常客,此刻皇上治罪之列却没有他的名字,难道皇上这么多年不知道这位弟弟的德行吗?皇上知道,碍于皇家颜色,至多训诫警醒,必不会当着天下人的面惩处,因而这类人即使我将罪证呈上,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让皇上难为情,至于被斩首的那几个,也是挑挑选选提出来,杀鸡儆猴,起到敲山震虎之效。经此一遭,想必京中风气会有所收敛。”
清和的心情又沉重下来,忧心道:“那你岂不是会被许多人忌惮?”
陆峥笑了:“这是离王殿下的功劳,我只是西南提上来的剿匪功臣,算起来,也是芙蓉楼的常客,要被叫去审问的,他们忌惮我做什么?”
清和反应过来,急道:“可,可这样,你的功劳岂不是也跟着没有了?!”
陆峥心软地揉揉她的头,“傻相思,眼下我想要的,是皇上的信任,是离王殿下在京城的威名,来日方长,何苦没有立功的时候?”
“这样呀……”清和顿时尴尬起来,小心躲开陆峥的手,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觉得自个儿笨。
陆峥笑道:“别担心我,先操心你吧。”
“我?”清和诧异回身。
陆峥解释:“天子脚下,出此乱象,有的大臣侯爵们富得流油,国库却年年亏损,皇上气得胡须都翘了,为好好惩治一番,特让司礼监出了个新奇的法子,你猜是什么?”
清和试探道:“侯爵王室们不好开刀,就叫他们的儿女们吃点苦头?”
陆峥点头,不禁打趣了句;“瞧瞧,这也不算太笨。”
“哎呀。”清和顿时不乐意地嗔他一眼。
陆峥正经道:“世家大族的儿女们,多是未来的朝廷栋梁,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为免骄奢成风,司礼监琢磨出一个与民生福祉同在的法子。其实也就是找几个合适的村子、山林,将人丢去种田种地,自力更生,美其名曰体验民间疾苦,方知心怀大义勤俭修身。”
清和没想到是这样,惊呆了:“光我晓得的世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不得闹翻天了啊?”
“圣旨下来,皇子公主一概不得推辞,他们还有什么话说?”其实陆峥压根不关心别人,他只操心相思一个,问她:“你是沈大将军的嫡女,幼年走失皇后皇上心中有数,想必不会为难你,为免日后落人口实,你借病留京,如何?”
清和本就是乡下长大的,她还养过小鸡种过菜呢,一点不抗拒,她道:“我便是去也无妨,你呢?你要去吗?”
“我奉命练兵,选址应当与你们相距不远。”毕竟,皇帝想让这些贵族子女吃点苦头,却也不能让她们“有去无回”啊,在人身安全这一块还是需要预备军队以备不时之需的。
“哦!”清和笑了,“那我要去。”
陆峥的消息从皇帝那里得来,算是提前透露给清和,一些与皇子公主亲近的小姐少爷们也知道了消息,不过距离皇上正式下旨,还早呢。
在这之前,平平两岁生辰到了。
沈定疆不喜大肆操办,但该有的礼节没少,小孙子的生辰宴只请了亲朋好友聚一聚。
陆峥还欠着小侄子一个见面礼,此次生辰正好送上。他送了一个金项圈和玉麒麟。
偏巧,清和送的也是一个玉麒麟。
清越好奇拿起来瞧瞧,想也不想就道:“刚好是一对诶!”
清和没多想,笑盈盈道:“这说明我和哥哥心有灵犀。”
孟月明打眼一眼陆峥,可惜陆峥从来是个面无表情的冷脸,很难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异样情绪。
沈平南道:“说不准是陆大哥给你挑的吧?陆大哥就是偏心,怎么不给我也物色一个生辰礼?”
这话清和可不应:“四哥哥胡说!我可没有事先跟哥哥说过,哥,你说是不是?”
陆峥神色严肃:“确实。”
清越推推沈平南,揶揄道:“陆大哥不偏心阿和,难道偏心你啊?书呆子!”
沈平南恼了,急忙就要拉陆峥给他长一回脸面。
陆峥倒是难得配合:“平南如我兄弟,我自当一视同仁。”
清越“哼”一声,“那这么说,我就相当于陆大哥的亲妹妹。”
清和简直惊了:“阿姐,我哥只有我一个妹妹好不好!”
清越笑她小气:“反正你跟陆大哥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亲兄妹,可不许独占。”
清和一顿,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陆峥下意识看向她。
孟月明打圆场道:“瞧瞧你们,一个个孩子似的,平平都要瞧笑话了。”
“姑姑,小姑姑!”平平咧嘴笑着扑倒清和怀里,奶萌奶萌的,清和回过神,逗小侄子玩了。
沈家席面不大,办得也算热闹。
宋行舟与平南几个交好,宴上同席而坐,总算认识了陆峥。他对陆峥很是崇拜,跟着平南喊一声陆大哥。
陆诚瑛对此神色淡淡,自从上回花楼一事后,他就有些疏远陆峥了,男客宴上少不得喝酒,到陆峥这里,他并未碰杯,只一饮而尽。
陆峥神色如常,未当回事。
未料到,中间离席时,陆诚瑛会单独找他说话。
“陆峥,你以后离阿和远点。”陆诚瑛开口这样说。
陆峥眉头一皱,审视的目光落在陆诚瑛身上。
“如今你虽金玉其外,却败絮其中。那晚上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但万望你有自知之明,阿和实在年纪小,又依赖你,她不肯信你是那种人,我也不知你用什么花言巧语哄得她又信了你,但我瞧不惯你这种表里不一的德行,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和掉进火坑不自知。”
“我这种人?”陆峥饶有兴致地重复一遍,语气慢慢悠悠,问,“我是什么人?”
陆诚瑛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连话说到这份上还能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嫌恶道:“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难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