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慎十分喜悦,日日过来探望,太?太?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赏了东西,不时派妈妈问候。年底的时候,曹慎叫了素素的嫂子进府。嫂子说“你可算熬出头了”,又说“娘日日担心?你”。
素素心?里难受一回,又被?即将做母亲的喜悦冲淡,孩子的小名想了七八个,大名是要曹慎按照排行取的。没曾想,六个月的时候流产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素素哭得天昏地?暗,曹慎红了眼眶,搂着她百般安慰。大夫说不出理由,挠头说“怕是太?紧张了。姨太?太?年轻,调理好了,子嗣的事不用愁”。
生活要继续,素素养足三个月,到正院请安去,苍白消瘦的容颜惹得太?太?疼惜,握着手叮嘱“怎么瘦成这样?缺什么少?什么告诉我,谁不听?话了也告诉我。”
却?没说“不用来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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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腹诽,起身的时候望一眼:太?太?和往日一样慈眉善目,嘴边带笑,左右侍立的妈妈一个目光锋利如刀,一个面带讥讽冷笑,如菩萨身边立了两个小鬼儿。
这个突兀且怪异的组合落在素素眼中,久久不能忘怀。
当晚素素告诉曹慎,后者迷惑“有什么不对吗?”素素哑口?无言。
有人暗害她?什么证据也没有;仆妇的过失?连她自?己也抓不到身边人的错儿,如何告诉曹慎?
可是,府里的下人是曹家家生子,她没少?打赏,关键时刻下人听?她的话还是听?太?太?的话,素素是有自?知之明的。
曹慎摸摸她的头,安慰“别胡思乱想,孩子会?有的。”素素怔怔的,哦一声。
到底年轻,素素保养数月,容貌恢复过来,曹慎搬回院里,待她一如从前。
这回素素平心?静气地?,时不时跟着曹慎出游,去了一趟苏州,又去了一趟泰山,吟诵“”
年底家人来的时候,素素和曹慎商量,叫家里人送了两个身强体健的丫头进来,一个莲儿,一个荷香。
翻过年,素素再次有了喜讯。
她恳求曹慎“上次吓到了,爷依旧住在院子,给人家壮壮胆”,曹慎爽快地?答应了。素素白日在院里,能躺就躺着,不出门一步,送进来的饭食两个丫头先吃,晚上有曹慎陪着。
这一回,素素顺顺利利地?生了一个女孩子,家里的三小姐。
曹慎中年得女,高兴得不行,抱着孩子称赞“像你一样聪明,又漂亮,就叫她苓姐儿,茯苓的苓。我必给她找个好夫婿。”
借着这话,素素靠在他肩膀,柔声乞求:“爷,太?太?身边有公子有小姐,里里外外一大堆事,三小姐还小,能不能让我带着?”
入府七年,曹慎第?一次面露难色,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知道你的心?意,母女连心?的,你就先带着。可是,素素,家里有家里的规矩,太?太?是大家子出身,言谈举止琴棋书画理家管事是一等一的,苓姐儿由太?太?带着,多学些东西,日后也好找婆家。”
太?太?是大家闺秀,我家就是城外乞丐不成?素素抓住他衣袖,犹如落水之人触到救命稻草,“老爷,您答应过的!您答应过,把我当太?太?看待,您答应过对我好!”
曹慎站起身,看着她的眼神犹如看着不懂事的孩子。
素素一颗心?仿佛浸在冰水里,在骄阳流火的午后,慢慢凉下来。
苓姐儿满百天那日,正院派来人,素素披头撒发地?扶着门框,眼瞧女儿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当晚曹慎来了,她不梳妆不更衣,不看他一眼,曹慎叹口?气,默默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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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请安成了素素最期待的事情,若是运气好,能见到女儿一面。有一日,奶娘抱着大红包被?里苓姐儿在太?太?面前凑趣,太?太?握着婴儿小手,笑得甜蜜,“来,叫娘亲,娘亲~”
娘亲。
自?己一辈子,也只能是女儿的姨娘,杨姨娘。素素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看到太?太?漫不经?心?瞥来一眼,那目光中有轻蔑,有嘲笑,有发自?内心?的不屑。
素素指甲掐进掌心?,刺出血来。
挂桃符贴春联剪窗花放炮竹,又是一年。除夕团年宴,太?太?小姐穿大红、樱桃红、石榴红、橙红,姨娘通房穿海棠红、桃红、杏红,满屋子喜气洋洋。
唯独素素,穿了草绿暗纹对襟褙子和月白裙子,清瘦纤弱如风中弱柳,万红从中一点绿。
当晚曹慎踏入院子,满室冷冷清清,素素独坐灯下,全神贯注做一件粉色小衣裳。
曹慎心?中不好受,默默扶住她肩膀,素素浑身一抖,回头见是他,泪水涟涟扑进他怀里。那晚素素把这辈子的泪水哭干了,哭着道“你送我回家去”,曹慎也满面泪痕,抱紧她柔声道“你舍得下我?舍得下苓儿?”
自?此两人合好,更加恩爱。
次年素素生了儿子,家中排行第?四,取名芝哥儿。曹慎待她更是疼爱,金陵城中人人皆知,探花郎家中有一位情投意合的爱妾。
时光如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
苓姐儿芝哥儿一日日长高,曹慎、曹太?太?一日日老去,素素也一日日面容松弛,眼角有了细纹,鬓边开始冒出白发--莲儿日日检查,有了就拔掉。
窗外传来一声鸟叫,钩回素素的思绪,目光离开铜镜中的自?己。
一句话,她不是小姑娘了,留不住男人了。
哼,那怎么样?
宋氏去找曹慎,无非想生个孩子做依仗,可没人比她更清楚,曹慎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宋氏的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样脆弱无依。
再说,曹慎来她院子里少?了,照样不去正院;即便不留宿,曹慎的心?照样分给她大半颗,衣饰待遇未减过半分,隔几?日就来一回,说说家常话,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温馨。
如今太?太?只在商量正事、教养儿女的时候,才?见得到曹慎的面吧?
谁让曹慎的心?,从来不在太?太?身上呢?
二十年时光,足够素素把曹慎看得清清楚楚:他宠爱她,待她远远超过其他侍妾,却?从没想过把她凌驾于太?太?之上;这并不代表他更加爱重太?太?,只能说,他看重的是“正妻”的位置,上下尊卑的惯例,家里的规矩,外面的名声。
喏,只要她恭恭敬敬地?对待太?太?,曹慎就把她捧在手心?;哪怕她阳奉阴违,哪怕她无数次下太?太?的脸面,哪怕她无数次争夺他的宠爱,哪怕她私下和三少?爷四小姐说话,曹慎也不在乎。
毕竟,他才?是家里的主人。
素素唇边露出微笑:曹慎年纪大了,已经?给她写下手书,待他百年之后,素素便由芝哥儿奉养,单独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