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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残雨顺着檐廊落下叮叮咚咚, 轩窗推开,水汽扑面而来,宓瑶才透了几口气, 就听见细碎的雨滴淅沥沥的再度敲打芭蕉, 停歇了才一刻钟的夏雨又落了下来。

瞧见墙跟吸满水绿的发慌的青苔因为饱胀而慢慢溃烂, 宓瑶第一次因为这连绵不断的雨水拧起了眉。 “也不知这雨还要下到什么时候,听霜华抱怨,

铺子那条街都淹了水,进出麻烦了不少。” 见主子蹙眉,诗雅在旁说道,“不过幸好雨水多市面上的青菜就少了, 加上菜的味道被水泡过变差,

咱们家铺子又有送货上门的服务, 许多人家愿意定我们家的熟食。” “这不是什么好事。” 宓瑶听到诗雅庆幸的语调,淡淡地说道。

雨季刚开始时,她觉得诗意还与甄婧一同听雨烹茶, 但雨连下了一周,那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乐子而是祸事。 老街口的位置不算低, 路上的积水都到了小腿跟,

可想而知城内处于低洼地区水都到了什么位置。 一直等到了下午见雨水逐渐变大, 依然没有停下了的意思, 宓瑶直接差了人出门打听现在的状况, 不过派的人刚出门,

披着油衣的鄢妘就上了门。 鄢妘坐下抿了口热茶, 就直接开口道:“城西边上的几个巷子都淹了水, 人都往南边的城隍庙还有祥慈寺移了, 若是只淹几条巷子还好,

但看这雨水不像要停的样子,就怕一夜下下去,整个城西全都要淹了。” 宓瑶想到城内有些地方可能不好过,但没想到已经有些地方水已经蔓延到了成人腰部。

“岳府没事吧?” 宓瑶记着岳府虽不在城西,但离城西也不远。

“没事,我家府邸位置高,加上那一片官员富户多,时时有家丁巡逻排水,就是城西全淹了也连累不到那一片。” 鄢妘的语调明显没有高兴家中的安全,反倒有几分气闷。

昨日她相公岳晋已经出了城救险,本以为城内不用担心,谁知道从昨夜下到今日,城内也开始淹水。

“如今官府派了人疏通城中的排水,但人手根本不够,我想叫家中的家丁去街上城西帮忙,嫮嫮你觉得如何?”

岳晋走之前与她说最近城中不安稳,让她紧闭家门没事不要出门。

她晓得这事不管水也淹不到岳府,把家丁全都派出去,说不定家宅的安危还会出问题,但她又没办法视而不见。 对上鄢妘忐忑的眼眸,宓瑶心中的不安不比她少。

特别是鄢妘说的岳晋提了如今城中不安稳。

上巳节过后,她就进入了宅在萧府养膘的日子,除却因为天气越来越热,还因为益州开始沸沸扬扬地传言赵天赫重病在床,已经神志不清。

赵天赫旧疾缠身的事益州上层人都心照不宣,但对于百姓来说,这则是个秘密。

没有百姓会希望庇护他们的节度使是个随时一命呜呼的病人,赵天赫每次出现在人前,也都是踔厉风发的模样。 所以市井中开始大范围传播他重病的消息,一想就不是好事。

谁想到益州本就风雨欲来,进入五月后还来了水患。 “我派人去找了苏校尉,看军营现在如何,能均出多少人救灾,到时候编几个小队上报官府,看能帮上什么忙。”

官府跟军营是两个运转系统,如今调转两个系统的赵天赫不知是真重病,无法费神还是如何,只能他们自发的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我等会派人问问其他府邸的夫人,看看她们有没有空闲聚在一起开个会,疏水我们也出不了几个人,但匀些粮食被褥应当不难。”

宓瑶本就犹豫要不要那么做,鄢妘过来算是给她下了个决定。

之前她在节度府怼她那个“三嫂”,说了为了避免让那些破坏女子名节的碎嘴得逞,她们要团结起来互帮互助,一损皆损不能任由谣言蔓延。

她本意只是为了敷衍当时场面,但谁想到心存善念的夫人不少,抓了不少人扔进官府后,城中猜测娘子夫人们的谣言一扫而空。

后头她还与这些夫人们聚过几次会,老街口的铺子开张时还收到了她们送的开业礼。

只能说很多时候事情的发生往往与计划相左,她没想着跟太多人产生关联,但还是不自觉地当了虞琇她们的依靠,还有了鄢妘这般常打交道的朋友。

连带着看到下雨,也不觉得烟雾笼重楼,檐角垂珠,只会想那些拜过她的百姓,会不会因为家里淹水觉得拜了她一点用都不顶。

眼瞧要到了申时末,宓瑶也不等其他夫人的回应,知晓了官府没有送衣食到寺庙与城隍庙的打算,让濮青去看了这两处灾民的状况,先把送了面食过去。

一夜过去,雨果真没停,见受灾的百姓越来越多,官府也只能开仓放粮。 只是粮食放的不多,只能保证百姓一天一碗稀粥。

宓瑶与其他夫人商议之后,这气候早晚温差没有差别太大,就没把银子全花在买被褥上,而是弄了不少防蚊虫伤风的药材,还备了不少米面送过去。

一家派了个监管的管事到几处灾区监察。 益州城内的灾情还处于能控制的地步,而不远的乡镇,也就是岳晋去的那个地方却是遭了大灾。

长使忙的焦头烂额,没法子求到了宓瑶身上,想让她发动城中的富户捐救灾银。

宓瑶不相信整个剑南连这点救灾银都没有,但见长史愁的脸肿了几圈,再想如今这世道又不是现代,剑南就是有银子也得筹备军需,以免旁人趁虚而入。

“父君可有什么安排?”

“赵公劳累,在不停调度兵将救灾,夫人别看每日城内只能均出一碗米粥,荆州遭灾官府直接不管,任由百姓淹死饿死,如今乱世,少有益州那么安稳的地界,赵公这般心善的主公。”

宓瑶应是。 长使既然没有说赵天赫的身体,宓瑶也没有多问,请了各家夫人一同募集善款,至于不熟的富户,她也没上门。

只是趁着雨晴,让一群人拿着箱子去每条街敲锣打鼓,一人大声说出缘由,另外一人拿着册子一家家记录捐银数额。

虽不是强制捐款,但到每家富户门前敲锣打鼓的人停留的就格外久一些。

宓瑶听说有百姓知道是她在募款,都张罗着捐助,说谁都不信但信任她,一边想着这说不定是下头人为了拍她马屁,刻意弄出的言论,还是食欲不振了半天。

萧欻闯进她屋里的时候,她正在想她还能做些什么,焦虑的睡不着。

水腥味涌入,看着穿着蓑衣满身水汽宛若水鬼的高大身影她没吓着,眼珠子从他进门一直盯到他走到桌前去点蜡。

等到他把笠帽取下,两人目光对上,她的眼眸里依然带着半梦半醒的恍惚,没半点害怕。 “我本以为你睡了。” “所以想装鬼吓我,让我从此害怕上睡觉?”

萧欻取了身上的蓑衣与内层的油布,拿了帕子擦了擦面上的水珠才抬步走向床边。 “没想着要吓你……”

磁性微凉的嗓音顿了顿,因为不晓得怎么解释他的迫不及待,干脆不解释另起话头,“我在外头脱了钉靴,踩不脏你的毯子。”

都是迫不及待了还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因为想见她。 哪怕知道她可能睡着,不能与他说话,不会睁眼瞧他,也想先瞧她一眼再说。

随着萧欻走近,宓瑶的眉头也渐渐拧了起来。 因为蓑衣隔离的很好,萧欻身上衣裳没湿,自然也没有什么潮热氤氲出的臭味,她皱眉的不是味道,而是萧欻的脸。

人的五官与前几个月前没什么差别,没胖没瘦,但就是皮肤…… “你怎么黑了那么多?”

宓瑶蹙眉坐起,若是现在是盛夏,萧欻在外面奔波所以黑成了小麦色还能理解,但日日下雨的,他是去哪里照的太阳? 现在都黑成这样那等到八九月他还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