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明令容坦然地点点头,“因为觉得对你而言,这个答案过于理想化。”
“不是理性化。”谢小少爷语气平直地纠正,“是必然的概率。”
“无限概率会得出任何的可能,在无限多重宇宙里无数个人里,一定会有一个人完全符合我的想象,虽然这个人或许与我有天南海北的距离、不在同一个时间中、甚至隔着多重平行宇宙,以至于我不可能遇见他,但他会存在,却是一种必然的概率。”
“就像‘无限猴子理论’所认为的一样,无限多的时间内,让无限多的猴子各自在一台打字机前打字,则一定会有一只猴子敲出莎士比亚来。”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直到舞台那里传来呼喊,明令容站起来望了一下,说:“他们好像是喊我去继续排练了,”她提起裙子往舞台,但走了两步,就忽然又回过头来,看向谢小少爷,扬了一下眉毛,“要不要,换一个角度看戏剧?”
※ ※ ※
谢小少爷站在舞台侧边的通道上,这是演员上台前停留预备的地方,被帷幕遮挡着,这就是明令容所说的换个角度看表演,这离舞台很近,视角并不好,但却有一种不同与台下的氛围。
站在这里,就好像也身处于戏剧之中,是一个来王宫参加宴会宾客,机缘巧合地隐匿于庭院的角落处,静静地窥视着剧情的发生。
此时溜出宴会地莎乐美公主要求暗恋者军官带她见见最近王宫中所传的那个异教徒先知,公主见到了被关押在地牢先知,顿时被先知的容貌迷住,她热烈地同先知求爱,而叙利亚军官奈拉伯斯无法接受心中高贵的公主做出这样行为,引刀自刎,他的朋友痛苦悲哀地控诉着月亮带来的不幸,先知则厌恶地让流着罪恶之血的莎乐美忏悔,而莎乐美仍充耳不闻地向其索吻。
每个角色都自说自话着,连士兵都在商议着该尽快藏匿尸体,因为陛下不应见到尸体,他不喜欢看见尸体,除非那人是他亲手所杀,不过还好,毕竟陛下从不来阳台
“莎乐美在哪里?”
沉深而醇郁的男性声音从上空传来。
“莎乐美在哪里?”
“公主在哪里?”
“我的、女、儿”
“在哪里?”
国王不辨喜怒的询问声一次比一次更沉。
“为何她不遵照我的要求回到宴席上?”
追光灯在舞台上转动寻索着,仿佛是国王莫测的目光,士兵与奴隶们惶然而谦卑地低着头,压抑的灯光在他们的头顶停留了片刻又快速地划过,然后,停住了。
接着,那光忽得一下,灭了。
谢小少爷在黑暗中看了一眼站在几步前的莎乐美,未免打扰,他往后退了一步,退进暗红色帷幕里更深处的阴影中。
雪亮的巨大光束从莎乐美的上方轰然倾下。
“啊!”
舞台上传来男性低沉而愉悦地喟叹。
“她 在 那 里。”
国王微笑起来。
第91章 84
“……临淮”
他睁了一下眼,亮得发白的眼光一下子晃得眼睛发刺,让人反射性举起胳膊遮住脸,重新闭上眼。
脑后枕着的地方硬得有点儿硌,风吹在脸上仍带着几分冷,却也沁着柔和的湿意,耳边是荡漾的水波声,合着身下摇来晃去又轻飘飘、慢悠悠的节奏,让人懒得动弹、也懒得睁眼。
一些嘈乱的聊天声近得很,吱吱喳喳的,还有模糊的乐声和歌声,从远处飘过来,高高低低,彼此杂着,并不统一,更不时又有一两声些不知道哪儿传来的鸟鸣,恰恰关关。
“临淮!临淮!”
人见喊不动他,便直接上手推搡起来。
“吵什么呀……”谢奕瑕拉着睡得有些哑的嗓子,闭着眼凭感觉往声音来处踹了一脚。
“哎!别瞎踢人呀!可不是我把你闹醒的!”
“别睡了,今日上巳节呢,说好一道来曲江泛舟,你怎么上了船就睡呀?都在家里猫了一个冬天了,闷都闷死了,你还没睡够?”
“临淮!醒醒!醒来啦临淮!”
谢奕瑕被这群狐朋狗友摇得头昏,倒是想起睡着前是怎么回事了。
今日上巳,三月初三,是极重要的祭神辟邪、沐浴祓禊之日,当“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但这都已经是老黄历了,如今上巳节倒更像一个纯粹的节日。
此时春和景明,新服已备,正是踏青游赏,临水宴饮的好时日,一到上巳,城中的男女老幼都会盛服而出,到洛水畔游乐,而皇帝与公卿更是会去城外的曲江园游春畔浴。
说是曲江,但其实就是从洛水引来的一道人工河,一直流进京中,供各坊市与皇宫用水,而曲江园就修在最上游,是好几朝前就有的底子,传到今时,倒万幸并未在当初的乱世里损毁过甚,修补一番又是个景致极佳的禁苑,正适合皇帝上巳宴饮水边。
上巳游宴里,那些大人物自然是要自持身份,坐在那里饮酒作赋,可少年男女多坐不住,到了水边定少不了划船,且大船是不够雅意的,需是兰舟轻棹,方显风流,但这船小了,就容易晃,再加上舟子为了安全,划得又慢,谢奕瑕躺在船头上,一摇二晃得,睡意全晃出来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似乎是在看什么舞台剧,刚醒时还分明记得,但刚刚被摇了几下,就都通通摇散了,只留了个模糊印象。
谢奕瑕闭着眼睛挥了挥手:“醒了醒了,别推了,我醒醒神……”
“哎对了,临淮,前几日你加冠,取了字叫鸣璜,那你爹他有没有送你什么玉啊,拿出来瞧瞧?”虞游柯凑过来同他说话。
谢奕瑕忽睁了眼看他,不讲话,看得虞游柯不知怎么有点发毛,刚想说算了,谢奕瑕就又重新闭目养神了,他从腰上扯下一个香囊,信手一扔。
“别扔啊!”几人七手八脚接住东西谢奕瑕敢扔,他们几个可不敢让人就这么把先太子送出去的玉扔河里,他们虽说是一帮横着走的纨绔,可也知道哪些死不能找,不然人家自家是亲父子,倒霉得还不是他们?
周玄拆了香囊,掏出来一块玉璜,发现里面没东西了,懵了,他把袋子倒过来抖了抖,还不死心扒开看看,空的。
“临淮!临淮快别睡!你这香囊里丢了一块玉,里头只有一块了!”
“本来就一块。”谢奕瑕眼皮都不带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