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瑕偷偷瞄了谢怀璧一眼,只见他面上微微含笑,听到现在笑容也没有一丝一毫变化,只是搭在凭几上的手,轻轻地叩着。

谢奕瑕毫不怀疑,假若长春道长接下来要是说谢怀璧是僵尸,可能就要被摁死了,但是长春道长业务能力非常硬,并非一般道士,他一捋长须,话锋一转。

“然而,还有一种情况与此不同,名为不化骨,这不化骨虽无生气,但与僵尸这等阴秽不同,乃是死后得了天地之造化,日月之玄机才可修成,若贫道所料不错,太子必然已修成不化骨了。”

谢奕瑕内心毫无就波动了,什么妖魔鬼怪不都是该有千年道行吗,谢怀璧才死了多少年?十年都不到,这个不化骨太不值钱了吧,封建迷信也要按照基本法啊,然而长春道长也注意到了此等细节,开始强行拔高中心思想。

“不化骨全凭天意因缘而成,贫道也算不出其中细节,只能管中窥豹猜度一二罢了。太子身具龙气,葬土金之地,享帝王供奉,这必是原因之一,但古来王侯将相几何?如今太子修得不化骨,定是天命所归,造化有意……”

长春道长一边说,一边拱手向东虚礼敬天,讲得是慷慨激昂,吹得是声情并茂。

这长春道长是白鹿观观主,白鹿观在京里和安国寺齐名,相传乱世年间有一道士和一男子投宿当时还是荒观的此地时,道士半夜看见一头白鹿投入男子房中,惊异之下掐指一算,算出这男子帝星入命,合该逐鹿中原,问鼎天下,为乱世开太平,于是就一天三顿饭地劝人搞事,这便是大殷太祖和白鹿观第一任观主间令人生呵的传说故事。

谢奕瑕听着长春道长闭眼瞎吹,感慨这白鹿观果然后继有人,长春道长不堕师门之名。

“……实乃社稷之幸,百姓之幸,天下之幸啊!”

他这一走神长春道长的演讲已经告一段落,一旁肃立的一干人等也听的如痴如醉,沉浸其中,更有甚者激动之余更是热泪盈眶,最后长春道长以感叹句做结,使主题更进一步升华,感情更加激昂强烈,话落之后房间里立刻就稀里哗啦跪成一片。

谢怀璧则抬了抬手让众人起身,云淡风轻地静静微笑,“孤如今已不在世中了。”

长春道长又瞬间秒懂,接过话头满面愧疚表示自己也知道打扰太子清修实再是罪过,但是实再是为天下百姓计,这个世界上只有太子您才能负鼎啊!

太子叹了一口气,表示不是他不负,只是天道有常,是不能用术法干涉国家社稷的,这负鼎之人呢,还是要让德才兼备之人来。

长春道长再劝,论德才兼备,有太子珠玉在前,哪还有人能比得上呢,太子如果要治国,完全不需要用什么外力术法,用脑子就够了啊!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国家社稷,太子您一定要负这个鼎啊!

于是长春道长以此为题,又重新开始对着谢怀璧进行新一轮的商业吹捧,一番语如悬河的慷慨陈词,引得一众心腹齐齐大发誓言,以表誓死追随的忠心,各种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投身造反事业中,奉献己身。

当然,最后太子一定是要声色严肃地表示此事休提,不可动摇国本。

而围观了整场造反精神学习会的谢奕瑕在心里击节赞叹地佩服之余,也不由为谢怀咎点一根蜡烛,叫你成天惦记白月光吧,把人给惦记活了,如今倒好啦,白月光想要你坐的那把椅子了,你瞧瞧你是让座呢?还是让座呢?还是被让座呢?

真是惨绝人寰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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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强行胡诌,基本上就是瞎编了一通……不要太在意,反正这就是一个不科学的设定,当初写的时候没多想……

第16章 15

几日后。

临淮郡王府的京花苑一夜间牡丹尽开的事早在京里传遍了,有的说是白鹿观的长春道长给郡王讲道,天下降下一场甘霖,使得牡丹花开,有点说是郡王打安国寺听经回来,就醉心于佛法要给菩萨修金身,于是天感其诚,使得花开,更有那些说书的编出一些京花菀里一朵花王修成人形,变作仙子要来与郡王成就一段姻缘,总之是众说纷纭,讲什么的都有。

而临淮郡王也没有辜负了众人的期望,第二天就广发了帖子,邀人来府上赴牡丹宴,就定在几日后,这便算是今年秋日里的第一宴了,京中高门里年轻的男女便趁着这几日捯饬起来,朱雀大街上的做首饰绸缎香粉铺子里更是日日络绎不绝,如今京里上上下下就没有哪个不知道这场牡丹宴的。

早朝上,谢怀咎登陛驾坐,文武列队而入,齐齐拜下,李观一甩拂尘,宣启众大臣出班奏事。

今日不是正旦大朝,不年不节,风平浪静,也并没有什么大事需得奏请圣听,六部堂官只按部就班地一一汇报了公务。

眼见便要退朝,谢怀咎突然来了一句:“临淮,朕听说你府里要办牡丹宴,弄得京里都热议不歇啊。”

此言一出,偷偷在后面打瞌睡的谢奕瑕顿时就把眼睛睁开了,心道一句来了,他拿好笏板,出列来,唇齿里擎了笑答道:“回陛下的话,是有这样一回事,听府里下人说前几天夜里,也不知怎么的,一院子花都开了,吓得他们连夜把侄儿找回府里,臣也惊奇着呢,虽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想着弄个花宴,有爱花之人来赏,也不算辜负了这花,陛下可赏光来瞧瞧花?”

谢奕瑕猜他是怀疑这里头有名堂,指不定怕是先太子一党的勋贵要借此密会,毕竟罪己诏那事才过去也没有多久,谢怀咎性子多疑,哪里会相信牡丹搁秋天能无缘无故的自己开?谢奕瑕这个太子亲儿子的身份也挺膈应人的,哪儿能叫人不怀疑呢?但这牡丹还真就是自己开了,不过名堂也真的有,只是谢怀咎肯定是万想不到要借此密会的是太子本人。

不过谢奕瑕其实只猜对了一半,谢怀咎的确起疑了,但没有怀疑他结党营私,也不光是因为睹人思人的缘故,而是因为谢奕瑕惯来一副不知俗物的样子,怎么也不是有大志向的,这倒是没错的,所以正因如此,谢怀咎担心的是谢奕瑕这朵小白莲叫如应寿长公主、定国公那些跋扈又心机深沉的奸人仗着辈分蒙骗了去,替他们行了不忠之事。

谢怀咎盯着谢奕瑕看了一会儿,见他仍一味笑着,不像是知道什么的,因也另有打算,本就没有指望他,便笑着推辞了,似真的只是忽然想起来这么一茬来顺口一提的样子:“朕公务繁忙,便不去了,你们几个年轻人自胡闹去吧。”

“陛下这般勤政,叫侄儿无地自容了,臣且回头去挑几盆开的好的,送来宫里给陛下赏玩解乏。”谢奕瑕邀得根本不诚,所以台阶一来就立即顺着下去了。

至于花嘛,谢奕瑕只打算从应寿长公主的暖房里讨两盆来充数,反正谢怀咎认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他才没胆子去拿谢怀璧的花做人情哩!

下了朝,谢奕瑕边用袖子掩着打哈欠边随着大流往殿外走,忽感一道不善的目光射过来,抬头一瞧,哦豁,果然是季桓季御史。

季桓嘴上牵着笑,话里夹刺道:“郡王真是好本事,能叫牡丹在秋日里开花,只是奇技淫巧多半无益,我劝郡王还是多思报国才好。”

谢奕瑕瞧着他,心里其实还蛮有点的微妙怜悯的,他点了点头,一点儿火气都不带地和声轻笑道:“是,是,不过治国理政这等大事还得要如季御史这般国之重臣多来操心才是,所谓能者多劳嘛,小王还是不添乱子的好。”

只是谢奕瑕的友善,季桓是半点都没接收到,反而脸色更青了。

“哎!临淮!”周玄打一边挤了过来,一巴掌拍在谢奕瑕肩膀上,“下朝了你不走,这儿杵着做什么?”

“没什么,季御史忧国忧民,找我聊了两句。”谢奕瑕一怂肩,戏谑地笑了笑。

周玄狐疑地看了看季桓,然后不屑收回了眼神,他们这些纨绔子弟,最不耐烦的就是穷酸书生了,尤其是那种有事没事就参一折子的御史,他一伸手,揽过谢奕瑕肩膀,勾肩搭背着往外走:“走了走了,我请你去吃茶听戏。”

“听戏?不了吧,我打算回府来着。”

谢奕瑕下意识回掉了,主要是谢怀璧这祖宗还搁家里呢,陡然一下叫他把谢怀璧丢家里自己往外头浪,这心里还有点发虚。

周玄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满地嫌弃道:“回府?回什么府啊?这几天都没见你出门,今天还要回府,府里有蛋等你孵不成?对了,你府里那花,怎么回事啊?真是神迹啊?”

谢奕瑕听他问这个,也不好解释,就含混地糊弄了过去:“不好解释,你别问就是了,到时候来宴上少不了你吃喝的,反正你又不是什么怜花人,”他又一想,觉得自己大白天出门玩也没什么呀,不正常事嘛,谢怀璧又不会、也没道理拦着他,他自己怂个什么啊,遂点头就应了,“也成,我叫人回府讲一声,去听哪个班子的戏啊?”

“还搞的神神秘秘的,算了,我不问就是。”周玄白了他一眼,嘟嘟囔囔了几句,直到听他应了,这才满意起来,“这就对了,去柳家楼听吧,顾小怜今天登台。”

※ ※ ※

临淮郡王府。

谢怀璧在书房临完了一张帖子,瞥了眼窗外天色,漫不经心道:“时候不早了。”

魏叁德在太子身边伺候了二十多年,哪儿能不知道谢怀璧是什么意思呢?故而立刻答道:“郡王也差不多该听完戏回府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耽搁,老奴这就叫人去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