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由我汇报婚姻登记改革方案。"她的声音清亮，点击遥控器，精心制作的PPT在大屏幕上徐徐展开，"我们认为应该从简化流程入手，推行'一表通办'..."

讲解到一半时，她余光扫到坐在评审席中央的傅砚修。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正装，金丝眼镜后的眉头微微蹙起，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个动作苏怀袖让她一顿似乎他发现什么问题，都会这样无意识地敲桌子。

果然，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傅砚修就站了起来。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省厅最年轻的副厅长身上。

"苏同志的方案考虑很全面，"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苏怀袖的后背沁出一层薄汗，"但有几个关键问题需要商榷。"

他走到屏幕前，激光笔的红点精准地落在流程图的一个节点上："'一表通办'的设想很好，但根据省厅去年的试点数据，在现有系统架构下，技术可行性只有37%。"红点又移到另一处，"婚姻辅导环节的想法很新颖，但这已经超出了婚姻登记处的法定职能范围。"

每一个点评都像一记重锤，将苏怀袖精心构建的方案敲出裂痕。她攥着遥控器的手指节发白，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二十分钟的质询下来，她这么多天熬夜加班做出来引以为傲的方案已是千疮百孔。

原来他上任以来那些深夜的调研，那些基层走访的记录，都不是做做样子。

"请苏同志根据今天讨论重新修改。"傅砚修宣布散会时，连余光都没分给她，转身就和其他领导讨论起别的工作。

苏怀袖慢慢整理着材料，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页边缘摩挲。打印纸上的油墨在指腹晕开淡淡的痕迹，就像她此刻乱七八糟的心情。虽然理智上知道傅砚修说得都对，但那种被当众"处刑"的难堪还是让她眼眶发热。

回到临时办公室，她重重地把文件夹摔在桌上。随着"啪"的一声响，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傅砚修的消息：「晚上回家吃饭，我们谈谈。」

她咬着嘴唇，手指在屏幕上重重地戳着：「不！我要改方案！」

对方很快回复：「方案可以一起改。我让阿姨买了你爱吃的基围虾。」后面还附了张照片，超市购物袋里活蹦乱跳的鲜虾清晰可见。

苏怀袖盯着手机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她从未跟傅砚修提过自己爱吃，他怎么会知道？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她想起被驳回的方案里，那些一针见血的修改意见；想起每个加班的深夜，办公桌上总会准时出现的热牛奶...最终，她还是按亮了屏幕，回了个：「好」

晚上七点半，苏怀袖回到云顶公寓，一进门，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回来了？"傅砚修系着条格格不入的粉色围裙从油烟里探出头，额前的碎发被蒸汽熏得微微卷曲，"洗手吃饭，虾马上好。"

苏怀袖走到厨房门口，愣住了。只见傅砚修左手颠锅右手调味，虾仁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围裙带子在他腰间勒出清晰的轮廓，灶火映得他侧脸格外温柔。

"你居然会做饭？"她脱口而出。往常这个时候，家政阿姨早就把四菜一汤摆上桌了。

傅砚修关火转身，围裙上还沾着片葱花儿："白天把傅太太惹毛了，不得将功补过？"

"谁生气了？"苏怀袖嘴硬道，转身看向餐桌，趁他盛菜的功夫，偷偷捏了块糖醋排骨。酥脆的外壳裹着酸甜汁，咬下去居然比她常吃的那家老字号还地道。想起上次奶奶还惊喜她居然会做饭，现在看来明明是她的宝贝孙子厨艺更胜一筹。

"洗手。"傅砚修头也不回地递来筷子，精准截住她第二次偷吃的手，"又没人跟你抢。"

苏怀袖撇撇嘴往洗手间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饿成这样，看来白天真被气着了。"

暖黄的灯光在餐桌上晕开一片柔和的光圈，傅砚修正低头摆弄碗筷，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余光瞥见苏怀袖擦着手从洗手间出来，发梢还沾着飞溅的水珠。忽然就想起今天会上她咬着嘴唇强忍泪水的样子那时候他必须板着脸，用最公事公办的语气一条条指出她方案的不足。

现在看着她安静地坐在对面，小口扒饭的样子像只谨慎的猫，睫毛在灯光下扑闪扑闪的。傅砚修心里一动，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她没在饭桌上刻意保持距离，也没用"傅厅长"这样生分的称呼。吃到后来，她甚至偷偷从他面前的盘子里顺走了最后一块糖醋排骨，得手后还冲他眨了眨眼。

厨房玻璃门上凝着水汽，将两人的身影模糊成温暖的剪影。傅砚修低头扒饭，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个曾经冷清的房子，终于有了家的味道。

他们之间除了是夫妻，现在还是同事。说来也怪，现在工作反倒让他们的生活多了几分特别的趣味。

第28章 正因为是你，我才更严格

晚饭后，傅砚修果然把笔记本电脑搬到了茶几上。夏夜的蝉鸣声从纱窗外透进来，和键盘的敲击声混在一起。他指尖在触控板上划了几下，又停住，喉结动了动："白天的事..."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像是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晚，"我不是要否定你。"

苏怀袖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柠檬黄的抱枕。她注意到傅砚修说这话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更多想说的话。

"正因为是你做的，我才要更严格。"他补充道，转过电脑屏幕给她看，上面已经标注了好几处修改意见。

落地灯的暖光斜斜地打在他侧脸上，平日里凌厉的下颌线此刻显得格外柔和。苏怀袖忽然想起下午他驳回方案时紧抿的嘴角，和现在如出一辙的认真神情。她太了解这种执着了就像她坚持要核对每一份结婚证上的身份证号码，差一个数字都不行。

"我明白。"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其实你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

想到他下班后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白天的委屈早就化成了心尖上的一汪温水。他板着脸挑她方案的毛病，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陪着她一点一点变得更好。

傅砚修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肩膀明显放松下来。夏夜闷热潮湿，他的鬓角还带着刚洗完脸的湿气。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坐在沙发上修改方案，空调嗡嗡地运转着，送来阵阵凉风。

"这里如果改成分阶段实施，可行性会更高..."傅砚修指着屏幕上一处流程图。

沙发太高，苏怀袖索性坐到地毯上凑近看，发丝垂落在他手臂上。傅砚修突然停下讲解，低头看她："你用的是茉莉花香的洗发水？"

"啊？"苏怀袖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耳尖顿时发烫，"傅厅长，麻烦您专心讲方案。"

低笑声从头顶传来，傅砚修果然继续讲解起系统架构，只是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了她身后的沙发边缘，从远处看，就像将她半圈在怀里。苏怀袖全神贯注听着他剖析数据流转的痛点，听到关键处豁然开朗，猛地点头时发顶不慎扫过他的下巴，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讲解的声音也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抱歉！"她慌忙往前挪了半步。

"没事。"傅砚修的声音比方才沙哑了些，抬手松了松领口，"继续看这个模块..."修长的手指在平板上划出流畅的弧线，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只有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在灯光下泄露了半分心绪。

接下来的两天，办公室又恢复了之前的战场状态。废纸篓里塞满了揉皱的草稿纸。有同事进来送文件时，差点被满地的资料绊倒："苏姐，你这儿都快成灾后现场了..."

此刻已是深夜十一点，整栋办公楼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鸣。苏怀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屏幕上的数据开始重影。她伸手去摸咖啡杯，才发现最后一口早就凉透了。

手机突然亮起，傅砚修的消息跳了出来：「还在办公室？」后面还附了张照片正是她这扇亮着灯的窗户，从楼下仰拍的角度。

她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又悬，最后只回了个简短的"嗯"。

自她抽调以来，省厅大楼里，他们默契地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电梯里碰见时，傅砚修连眼神都不会多给她一个；走廊上迎面相遇，苏怀袖也只是公式化地点头问好。没有人会想到，他们雷厉风行的傅厅长和临时抽调的工作组成员苏科员，竟然在同一本结婚证上。

这种心照不宣的伪装，甚至不需要事先商量。傅砚修考虑得很周全苏怀袖能来省厅靠的是她自己在业内的口碑和专业能力，若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那些闲言碎语足以抹杀她所有的努力。而苏怀袖更是求之不得，这段始于各取所需的婚姻关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每次在单位听到女同事们议论"傅厅真的好帅啊""不知道他结婚没有"，她都会暗自庆幸没人知道那个被她们挂在嘴边的男人，结婚证的另一页就印着她的名字。

就这样又熬了几个通宵，这天深夜，客厅里暖黄的灯光下，当她把最后一份数据导入表格时，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苏怀袖看着屏幕上完整的方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份修改后的方案，从流程优化到便民措施，每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她轻轻点击保存，给文件命名为：《婚姻登记改革方案-终版》。

电脑屏幕的蓝光终于暗了下去。苏怀袖揉了揉发僵的后颈，指尖还残留着键盘的触感。她转头想说话，却发现傅砚修已经歪在沙发一角睡着了。

他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散落几绺，斜斜地搭在眉骨上。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将将卡在那里要掉不掉。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了，露出小片锁骨。暖黄色的落地灯照在他脸上，将那些白日里锋利的棱角都柔化了。

苏怀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取下他的眼镜。指腹不小心蹭到他的鼻梁，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她望着这个在会议室里雷厉风行、此刻却毫无防备的男人，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陌生的酸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