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粟还是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慕云生边上,他?往哪走她便跟着往哪走,一副无头苍蝇的样子,看得居利安频频皱眉。
慕云生瞥了林粟一眼?,将她的手握住,林粟一惊,想把自己的手抽走,慕云生皱了皱眉,轻轻喝了一声:“别动。”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怎么?这么?凉?”
林粟前面在外面用刺骨的雪擦手,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手有点?冻伤,此刻是又红又肿。慕云生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不忍再看,默默地给?林粟输了点?内力,好叫她浑身暖和?些?。
两人挨着坐着,居利安便大剌剌地翘个二郎腿,坐在林粟边上。
老妪看着林粟,眼?睛里几乎要冒火。慕云生也不知道她为何对林粟有这么?大的敌意,浑身散发出冷意,微微将林粟遮了遮,无声地警告着她。
老妪嗤笑?一声:“我看着这姑娘,我是真?恨呐。”
她低下头,眼?睛里发出阴鸷的光:“阿离本也可以长成?像她这样无忧无虑,在蜜罐子里泡着长大,永远不用见血的姑娘。”
慕云生眉头皱得紧,其实不欲叫她再说下去,可林粟攥他?攥得紧,又有美人面的教训在前,他?生怕再刺激到林粟,只好冷着脸听着老妪说话。
林粟也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那个慕云生一直对她隐瞒的故事,似乎终于要向她揭开神秘的一角了。
故事
“你们应该知道?了, 阿离是我妹妹,我便是当年停云楼的朱华。”老妪将?眼睛眯了眯,望向半空, 思绪翩然飘远了。
她脸上挂上了一瞬如痴如醉的神?情,脸上映着门外的莹莹雪光, 竟然让她那可怖的面容都平和许多。
秋兰被长坂, 朱华冒绿池。
她本不叫这个名字的,只是因为年少时容貌太过惊艳,江湖中人每每见之而不能忘怀, 不知谁开始用朱华称呼她, 慢慢这个名称就叫开了。
朱华进停云楼的时候,年方二八,正?是最好的年纪。
那时候的朱华,娇艳清雅确实恰似一朵刚刚出水的芙蓉,她的武学是家传的。她爹娘都是镖局的镖师, 两人身上一身好功夫,十八般武艺不说样样精通, 但兵器耍了个遍,几乎没有不趁手?的。
且她爹娘功夫好,为人也和善诚恳, 因而十里八乡若有走?镖的活计, 都爱找她爹娘护镖, 她家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身板小?, 力气也小?, 使不动刀剑,她爹就教了她轻巧的峨眉刺, 虽然状似暗器又不起眼,但她身材小?巧,行动灵活,恰巧可以把这一双峨眉刺用得出神?入化,平日带在?身上也不显眼,十分方便。
她天资聪颖,成长得很快,没过多久便名声在?外,甚至有人会指名道?姓地要她护镖。她爹娘本来是坚决不同意的,他们教女儿武艺只为她强身健体,非是要她真这样终日打打杀杀,可朱华每次见父母出去走?镖,总能领略各处风土人情,还?总能给她带回来各种新鲜玩意儿,早就心痒难耐,于是再?三恳求。
朱华的爹娘架不住她跃跃欲试,便也应允了,走?了几次,都平安无事,渐渐也就放下了心。
干这一行的,身上总会落下各种各样的陈年暗疾,年纪大?了,身子也就吃不消了。她爹娘点了点家里的钱财,觉得虽然不算富贵,但也还?殷实,做点小?本买卖,下半辈子一家人也能衣食无忧。
两人正?准备金盆洗手?,却又有雇主指名道?姓要朱华的爹娘出一趟镖。两人本来有个规矩,是轮流出镖,一人在?外走?镖时,一人在?家,以免两人同时发生意外。可怎奈这次雇主要求二人必须一同出镖,朱华的爷娘无法,只好让朱华照顾好年幼的妹妹,答应她们这是最后一次护镖,等回来以后一家人就搬去城里,去过好日子。
林粟听到?这,默默低下了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她不用往后听都知道?她爹娘一定?出事了,这叠满的flag,有多强的抗力也比不满浑身插满小?旗子啊。
慕云生本一直紧张地盯着老妪,却隐隐感觉到?身边林粟的情绪放松了些许下来,有些纳闷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粟摇摇头:“我家那边有一个……算是习俗吧,就是不能说什么‘这次回来我便怎样怎样’的话,说了这种话的人,大?多回不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朱华哑着嗓子说道?:“可是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慕云生看?了林粟一眼,又陷入了沉思。
林粟说过很多她家乡的事情,但是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历州有她所说的这些呢?
她究竟是不是历州人?
“我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自己只要有峨眉刺在?手?,就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所以我不满意爹娘要归隐的决定?,也不愿意搬走?,就想?一直在?镖局里,也风风光光地走?镖。我觉得爹娘都是胆小?鬼,他们怕死,所以才不敢接着走?镖。”
“可我后来多么希望,他们能再?怕死一点,这样或许我们都能活下来。”
那次走?镖本不应该带上她的,但是她在?家待不住,就把妹妹悄悄丢给了家中的老仆,自己则跑了出来,悄悄跟上了爹娘的队伍。
爹娘看?见她,自然是把她训了一顿。但已经走?到?这儿了,又不能把她给赶回去,只好带着她一起走?,谁知道?半路遇到?了劫镖人。
准确地说,那群人不是为了劫镖,是冲着她来的。
朱华那时候还?没有张开,但已经隐隐很有美人胚子的样子了,附近人也都知道?这家有个峨眉刺使得好、长得还?漂亮的姑娘。可美名也能带来杀身之祸,隔壁县的一个富商听闻了她的美名,求娶不成,竟然派了停云楼的杀手?来暗杀她父母,好抢了她做小?妾。
她还?记得那天贪狼拿着一把寒光锃锃的大?刀,只身一人,只一个眨眼就将?她父母全都杀死。她失去理智,提着峨眉刺冲上去,贪狼的刀到?她脖颈一寸处才停止:“啧,这个不能杀。”
他似乎极其不乐意地收了刀,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用刀鞘弹掉了她手?里的峨眉刺,只这一下就几乎将?她的手?指敲骨折,对她道?:“别做无用功,我只是拿钱办事,不然将?你一起杀了。”
“那我有钱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雇佣你!”她忍住手?上的剧痛,急中生智对贪狼喊道?。
贪狼挑了挑眉,抬脚欲走?。
“我有钱!我家里有钱!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干活!”她抓住贪狼的裤脚,趴在?地上喊道?。
贪狼眼中寒光一现,她浑身一颤,几乎以为下一秒贪狼就要把她杀死。谁知贪狼笑了一声道?:“有趣。”
就这样,她进了停云楼。
她留了个心眼,起初并没有将?妹妹也带过来,而是将?她与老仆一起安置在?了离停云楼不远的一处角落里。
贪狼似乎知晓,但是也懒得去干涉她这些行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她用钱和自己后半生的自由?,换取了那个富商全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
她杀到?最后,手?上的峨眉刺都坏了,一只只剩一半,另一只头上钝了。她冲着那富商的心口捅了半天都只在?他身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印,连油皮都没有刺破。
明明身上还?完好无损,一道?伤口都没有,富商却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浑身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屁滚尿流地爬到?她脚下,满身白花花的肥肉堆在?地上,看?得她直反胃。
峨眉刺钝了,刺不进去,她便拿了桌上一个烛台,拔掉了上面的蜡烛,面无表情地一刺,刺中了富商的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