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不想女人,想男人。”水三也笑,丢了烟头,开始擦拭枪上沾的血。

“嘿嘿嘿,那俺可就帮不了你了。”幺九捂着自己的屁股,又眉飞色舞起来,“三爷,你把嫂子锁家里,真不怕他找来闹”

“随他闹,闹急了就扔床上让他闹个痛快。说的像爷怕他似的,他一个娇少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老子才懒得带他上战场。”水三逞着嘴上痛快,大男子主义之火熊熊燃烧,觉得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倍儿有面子。幺九被自家寨主的雄风所折服,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你主宰我崇拜配合的相当之好。

谁知水三爷嚣张了一会儿,又突然对着南边儿天空伤感起来,端详着自己的右手好一会儿,“唉,其实那时候带他过来也挺好,现在见不着,也怪想的。”

水三爷没能想秦少爷想多久,幺九对自家寨主的敬佩之情也没能延续多久,因为两个月后,秦少爷找来了!

那注定是水三人际关系史上史诗级的挫败惨案,没有之一。如果一定要用言语描述的话,可以大致概括为,那日乌云蔽日,北方的原野里飘起鹅毛一般的大雪,水三儿正和一群弟兄哆哆嗦嗦躲在战壕里放哨,他像个二愣子一样睡着了,连眉毛上都挂着冰碴子,狼狈无比。

突然,水三觉得有些不对劲,周围本来还吵吵闹闹的,突然惊得怕人,他也没多想,翻个身就想继续睡,迷迷糊糊却被踹了一脚,他骂了一声他妈的,还是不打算醒,结果又被踹了一脚。

“我.□□大爷!谁他妈不长眼朝爷身上蹭,老子可是……”他还嚎着呢,却听见清清凉凉一道嗓音问他,“你想怎样”

水三爷打个激灵,看见一张玉雕一般的脸看着自己,尖削的下巴微微仰着,眼角美人痣红的像血,秦书对他笑的简直算的上温柔,“三爷想如何”

水三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翻起来,胡乱抹抹脸,求生欲促使他咽了口唾沫,“老子……老子可是有家室的人,别对爷动手动脚。”

“哦”秦书笑的愈发温柔,周边的小军人总觉周围的气温又低了几度,都识时务地在狗眼被闪瞎之前溜之大吉。

终于这片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水三支支吾吾,“媳妇儿,你来怎么不先说一声,我好……”

“三爷好跑路”秦书扫一眼他身上深深浅浅的血迹,瘦了,连脸上都有伤,不知怎的就觉得心里闷得慌,水三出发之前明明说了会带上他,结果第二天直接把他锁在屋里不放出来,要不是听说北方现在极其危险,就要守不住了,谁来找这个混账!

水三自觉理亏,腆着脸哄他,“那哪成呢?媳妇跑了几千里路大老远来找我,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跑路啊!怎么,小别胜新婚,来上一发”

“……南蛮子,你是真的欠!”秦书最讨厌他总是把很正经的事情当成笑话说,把自己当成女人一样护着,把血朝肚子里咽然后还笑嘻嘻调戏上秦书一把,秦书气的发抖,一拳招呼上去,实打实地砸在水三面上,水三儿唇角破了皮,他像是早料到秦书会对自己动手,被打了不恼,把满嘴的血沫子吐出来,“打的好!少爷力气见长。”

秦书再也控制不住,使出全身力气将水三撞倒,拳头雨点一般砸在他身上,毫无章法地打在水三身上,几乎是咆哮着对他喊道,“水三,你他妈混账!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爷确实不及你会打仗!可爷不是女人,不需要人护着!你要是喜欢娇滴滴的男人,他妈的窑.子里多的是!别成天恶心爷!”

“吸……”水三肩膀一缩,像是被打到了伤口,再开口时极是无可奈何,“谁把你当女人了?你要不是我媳妇,谁他妈愿意护着你!”这句话说重了,秦书愣住,迷茫无措地看着他,水三的语气却再次软下来,“好少爷,你可心疼心疼你男人吧!肩膀上枪伤裂了!”

“……”秦书不情不愿地开始给他检查伤口。

“墙后面藏着的,滚去把老子大氅拿来,没看见你们嫂子冷吗?”水三对着身后吼了一句,几个躲在一旁听墙角的小兵笑嘻嘻地跑开了,几乎是第二天,水三惧内的名号就传遍了军队,水三儿听见这消息的时候还别扭了好久,可看着在自己身下咬着嘴唇面色通红的秦书,瞬间又觉得什么都是可以的。

果然还是把老婆带在身边好啊!

第5章:我媳妇,当然得护着

那场仗一连打了九年,1942年,日军投降,1949年,国军败逃台湾。兵荒马乱好些年,一路上见过的尸骨已经让人们对鲜血习惯性地麻木,家国剧变之际,个人的命运只能作为小人物的一生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

水三和秦书同过甘也共过苦,有一年大雪,他们师遭了伏击被困在山上,隆冬腊月粮草耗尽,军队限粮,只有当兵的能分上粮食,一个冻得嘴唇发紫的小兵摸着黑走过来,秦书认出来他好像是以前山寨里的一个小厨师,跟着水三北上了,又被分在了炊事班里面。小厨师把自己怀里的饼递给秦书,“秦少爷,你吃。”

秦书还没来得及拒绝,水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对着小厨师就骂了一声混账,“傻子,现在队里缺粮,自己吃自己的东西,别他妈老惦记着你嫂子,他饿不死。你自己的小命要紧,赶紧滚!”

小厨师被水三一骂,青紫的脸上竟然腾地泛红,拿着饼跑开了。水三和秦书看着他落荒而逃的傻样,一齐笑的前仰后合,笑够了,水三大马金刀朝秦书身边一卧,把自己的饼递给秦书, “吃吧。”

“我不吃,这是你的。”

“吃吧,你是我媳妇。”水三儿把他朝怀里一揽,圈着秦书脖子把饼送到他嘴边。

“那,那我们一人一半。”秦书小心翼翼地在边缘咬了一小口,“我饭量小,你多吃点。”

饶是战争中,两人互相帮扶着,倒也不觉得日子过的有多苦,水三儿打了好些年的仗,跟着大部队南征北伐,从连长升到上尉也就是那几年的事情,四九年秋天渡江战役,决战里水三儿替一个师长挡了*屏蔽的关键字*,师长保住了命,水三儿却废了左腿,医生下了诊断书,他这辈子再不能上战场。水三儿消沉许久,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赶秦书走。

秦书在医院见到水三儿的时候他坐在轮椅上,满地烟头,听见开门声的时候朝门口看上一眼,就那么一眼,秦书却觉得心中酸疼的不是滋味。明明自己送他上战场的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战士,回来后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眼角满是血丝,身上的烟味儿浓的怕人,青色的胡茬长了出来。

水三爱抽烟秦书是知道的,可是他从没在秦书面前抽过,说怕熏得秦书嗓子疼,见秦书进来,他习惯性地把烟掐灭,看着一地烟灰,困兽一般对秦书发狠,“秦书,我瘸了。”

“我知道。”秦书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只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笑的特别凄惨。

“我不能上战场了。”

“我知道。”

“我不稀罕你了。”

“我~”秦书愣住了,不置可否地看着水三儿。

“你走吧。我不拦你。”水三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把后面的话吐出来,“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恶心吗?我绑了你还强迫你,以前是我压着不让你走才勉强凑在一起,你一个娇少爷,跟我在一起确实委屈你了,现在爷不稀罕你了,你趁早滚,滚的越远越好!”

他预料中秦书会吵会闹,会哭会骂他,他懂秦书,秦书最能适应了,哭过之后他或许会怨水三,但最多几年,他会把这段不光彩的过去忘掉,继续活的比谁都风雅精致。他一个大少爷,在和平年代绝对不愁生活。

但是秦书没有哭,甚至没说一个脏字,嘴角挣扎许久拼凑出一个清浅的笑,他走近水三儿,微微俯下身抱住水三儿,用一种温柔到将近蛊惑的声音轻声说,“南蛮子,我不委屈。你别怕,也别赶我走。”

九尺男儿突然就泣不成声,掐着秦书的肩膀将他按在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十月伊始,全国都在欢呼着新中国成立,水三儿却辞了军衔,带着秦书坐上了回西南的火车。

汽笛声呜的一声拉的很长,秦书靠在椅背上,终于醒了过来,正对上水三儿全神贯注打量自己的眼神。

“看我干嘛?”秦书摸摸自己的脸,也没摸到什么脏东西,眉毛一挑,起床气就起来了。

“啧啧,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好看?打完仗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就你一个还白白净净水嫩的跟根儿葱一样”水三儿之前穿着军装的时候还装的有模有样地,现在除了军人纪律,愈发的没脸没皮起来,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十足的痞气,火车上人来人往也敢撩拨起秦书,“爷就不成,以前待在西南的时候看着还蛮顺眼,结果这几年枪里炮里冲着,脸都糙了,你要不要摸摸看?”

秦书冷眼觑他,“可千万别,本来脸皮就够厚了,再糙了我可受不住。”

火车又鸣了几声笛,将要进站时车速缓缓放慢,他们两个人从北平上车,坐了两天车终于到了四川。

“秦书,过了这个大站,咱们可能再也不出西南了。”火车到站,拥挤的人潮络绎不绝地下车,水三儿拎了秦书的行李箱,护着他下车,又停在站台边缘不走了。车站里吆喝声不绝于耳,还有许多卖些小玩意儿的人摆着摊叫卖。水三儿不看秦书,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已经笑的有了几分勉强。

“南蛮子,你又犯什么神经?”秦书的起床气一向极重,对他反常的行为极是不解。“不是你天天嚷着要带我回老家的吗?奔三的人了,能不能有话直说别跟个女人一样天天使性子?”

“秦书,你真愿意跟我回去?”

又是这句话!他妈的怎么永远是这句话!秦书皱眉,第一万次对着自家傻男人确定,“本少爷最后说一遍,这辈子我就缠着你,你愿意不愿意我都是这句话。既然抢了我,就对爷负责!但爷也是要脸的人,水三儿你要是真的见不得我,我立即就走,这辈子都不在你面前碍眼!”说完秦书气鼓鼓地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