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女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扯着水三的衣角,“三爷你刚才说还给我们带了花?快拿出来看看啊!”
不管她们怎么撒娇,水三却只看着秦书的背影发呆,眉头紧蹙。
被派来跟在秦书身后的小兵犹豫许久,终于还是上前告诉水三,“三爷,秦少爷在角落站了挺久了。他,他~”
“他怎么了?”水三不耐烦地吼了起来,小兵吓得忙不迭回应,“秦少爷刚才好像,好像哭了。”
水三找到秦书的时候他正躲在一处凉亭里,地点极其荒僻,难怪水三都快带人把整座山翻遍也找不到他,秦书趴在石桌上像是已经睡了过去,饶是已经入春,夜间仍是带着寒风的凉意,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衣。白色的帷幕在晚风里扬起又落下,他的身影在帷幕之间时隐时现,宛如书里写过的山鬼,带着难言的脆弱和美艳。
水三觉得喉头发紧,强迫自己把燥热压下去,将秦书一把揽进怀里。不出所料,秦书凉的像是从冰里挖出来的一样,还带着浓郁的酒气。
秦书酒量极小,基本属于三杯倒,水三曾经骗着他喝酒,想趁着他醉酒占些便宜,却被尚且留有一丝清明的秦书直接踢出了房门,此后秦书保持着对酒的警惕,简直是滴酒不沾,今日也不知耍什么小性子,把一壶酒都饮尽了。
水三暗自咒骂一声,“回去再和你算账!”却仍是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准备带回去。
秦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认真端详他一会儿,确定了眼前的人是水三无疑,张嘴对着他的手就咬了下去,这次是实打实地用了力气,水三皱着眉头忍着,秦书像是泄愤一般咬紧,直到血顺着水三的手流下来,血腥气唤回了他半分清明,他才松开嘴。
秦书后知后觉地盯着水三手上狰狞的伤口,嘴巴一撇,眼泪就砸了下来,分明是他咬了水三,看上去却比谁都要委屈,就这样还要要强地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音。
“媳妇你属狗的吗?酒量不好就算了,酒品也差就没救了。”水三被他哭的手足无措,只好装作一脸无所谓地对他打趣,“乖,别哭。就一个小伤口,你要喜欢,爷以后日日给你咬着玩也没关系的。”
“你滚!谁要咬你。”秦书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起来,却被抱的更紧。“放开我!”
水三凑在他耳边问,“真要放开?”秦书将继续挣扎着,水三使坏地将揽着他腰的手真的松开,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秦书下意识拽住了水三的衣角,下一秒又重新被抱住,耳边传来水三不怀好意的笑声,“你看,明明是想我抱着你的。”
秦书的脸再次红遍,扯着他袖口的那颗扣子,别过头不说话了。别扭的模样惹得水三愈发得寸进尺,这次他不再试探,绕在秦书腰上的手半松了力气,极大的不安全感让秦书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摔在地上,他委屈地仰头看着水三。
水三对他笑的满脸邪气,声音明显充满了哄骗,“求我抱紧你。不然,我会真的松手的。”
“你,欺负,欺负人。”秦书打了一个寒颤,将他的袖口拉的更紧。
“三,二,~”水三却吃准了他害怕,顽劣地想看秦书求他的样子,秦书死死咬住下唇,眼睫微微颤抖,沾着泪水,分明怕的要死却还是不发一言。
“一~”下一秒,水三的笑意僵在唇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秦书仰头吻在了他的唇角!柔软且冰凉的唇瓣尚且带着清甜酒香,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角一啄,还没等水三有所反应,秦书顺势环住了水三的脖子,头埋在他颈窝处。再开口时带了湿漉漉的鼻音,像是哭了,“南蛮子,不许丢下我。”
水三持续着僵化的姿势,心里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卧槽秦书亲我了!卧槽秦书哭了!卧槽他眼睫毛好长!卧槽秦书好诱人,想上!
水三纠结着要不要一鼓作气提枪上阵,秦书已经羞得满脸通红面颊滚烫,想从水三怀里挣扎出来跑掉,水三却索性抱着他朝寨子的方向走回去,秦书再消瘦也是个男人,但是水三抱着他却极其轻松,肌肉绷紧,秦书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混着烟草的味道,充满了侵略性,秦书的脸更红了。
“秦小爷吃醋了?”水三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秦书的锁骨,不怀好意。秦书别过头,水三也随着他别过头,再次打个照面,如此几个来回,秦书恼了,“你这个南蛮子好没意思!”
“是是是,秦少爷教训的是,是我这个南蛮子的错,不该和那些姑娘走太近,我发誓,日后遇见女人,不管美丑,立即躲得远远的。”水三连忙给秦小少爷顺毛,“不过这次媳妇你真的误会我了,最近外面乱的很,我一个军区的朋友托我照料这群女学生,都是从南边的学校逃难过来的,像爷这般有正义感的人,如果不管她们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秦书还是撇着嘴,瞪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瞒着我?”
“这必须瞒着啊!你要知道了,还不立刻主动去关爱那群女人?老子的媳妇长得这么好看,连爷看了都喜欢,别说那群女人了。爷还没追上你,万一你真的被哪个女人挖了墙角,爷能怎么办?”水三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愈发觉得这种可能太过刺激。
“你,你会怎么办?”秦书却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竟然扯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地问起来,水三抱着他,认真思量片刻,“能有什么办法,自然是为你置办婚礼,取她过门,但是但是休想让爷做证婚人,爷怕忍不住崩了那个女人。”
秦书被他逗笑,秀致的眉眼终于舒缓开来,伸手在空中比了一把枪的形状,对着空气孩子气地砰砰开枪,“我以为你会打断我的腿,杀了那个女人,强迫我和你待在一起。”
“那是你以为!”水三明显觉得他这样想自己有点过分,又补充一句,“爷希望你好好的,就算不是和我好也行。”
这句话说的带着傻气,水三讲的时候却极其温柔认真,那真的是把一个人视若珍宝才能有的温表情,秦书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嗯。”
“什么时候不打仗了,爷再给你办一场婚礼,咱们上次缺了拜堂,就不算真的礼成,老一辈的人都说, 这夫妻拜堂叩首才算牵了红线,就算以后一个先死下了黄泉,也有红线牵着,到了奈何桥就再走不远了,另一个还能寻到他,来生还做夫妻。成亲后那你就真的是我的人了,我会把你光明正大地写进族谱迎进祠堂!”
秦书头埋得更深,乖乖地继续抱着水三的脖子,也不再挣扎要自己走路,那日水三足足抱着他走了半座山,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中抱着秦书进了房间,仿佛山长水远,他们也能一直走下去,厨师丙对着秦小少爷犯花痴,“我就说吧,秦少爷是喜欢三爷的!”
第4章:一寸山河一寸血
民国二十九年(1940),正史上中国最惨烈的年代,战事终于不再是在局部地区打响,自三七年日军全面侵以来华,从沿海城市到豫中重镇,国军和共军终于放下偏见一同抗日,饶是如此城池仍是一座接一座的失守。每一尺山河都带了血,每一寸土地都有国人埋骨。
四零年秋,日军驻扎进了西南部分城镇,西南终于也快要守不住的时候,水三将西南地区的兄弟们全部聚集起来,将囤积的粮草兵马清点清楚,又收纳了沿途的难民,饮了践行酒,点了刀头血,于秋风猎猎中登上高台,台下众人仰首看他,都是一脸肃杀。
整座山静的怕人,唯有水三一人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重叠,如梵音贯耳。
“兄弟们,水三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家国大义,我只知道日本人跑到咱们的地盘撒野,欺男霸女败坏道义,咱们就教教他们,什么是老祖宗的规矩!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寸土不然,死也不让!是男人就给我拼死守得这河山锦绣!也许我们看不见了,但是儿孙可见!我们的国家,荣也要荣在自己手里,败也要败在自己手里!西南的日本人都只是些散兵游勇,真正的战场在北方!水三不日就要动身北上去找大部队,愿意跟我去的兄弟都是好样的!不愿意跟着去的也没关系,自己去领粮食和大洋,咱们一别两宽,江湖再见!”
秦书在台下看着他,水三的目光对上他的,两个人默契地勾起唇角。
那晚躺在床上,水三抱着秦书,梳弄着他鬓角被汗水沾湿的头发,下巴抵在秦书颈窝里,像是不经意提起,“兄弟们明日开拔。”
“嗯。”秦书不知道在想写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你留在这里。”水三吻在他眉心,“在家里等我,仗打完了我就回来接你,别让我担心。”
“不留。”简单明了的回应,秦书像是已经料到他要说些什么,对他眨眨眼睛,将脸埋在水三手掌里,“我能打仗,也能吃苦,我是个男人。”
水三被他的话逗笑了,揉揉他的头发,将人揽进怀里抱紧,“你嫩的跟个女人一样,真上了战场,怕是只有美人计能保命。要是伤了一丝半毫,你无所谓,爷万一疯了怎么办?”
“哼!那就用美人计。”秦书翻个身,将自己整个蜷缩在水三怀里,饶是外面战火纷飞,但只要水三在身边,他总是特别安心,迷迷糊糊地快睡着的时候他对水三说,“明天一定要叫我,我不要一个人~”
“爷可不许。”水三看着已然睡熟的秦书,秦书依旧和初见时没什么两样,醒着的时候锋芒毕露,睡着的时候却像小动物一般温柔地呼吸着,细密的睫毛在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打下一层阴影,是言语不能形容的好看,他看着他,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又重复一句,“爷可不许。”
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后,整个山头都快被削平了,尸体的焦臭味和浓郁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天色都被烽烟熏成焦黑色,冬天日头惨白,北方的风呼啦啦像刀子一样朝嗓子眼儿里钻,水三呸了一口,精疲力尽地靠着战壕喘气,他浑身都是□□爆炸后溅上的尘泥,混着血,狼狈至极。
寨子里的一个亲兵摸过来,两个人并排沉默了许久,幺九才支支吾吾地喊他,“三爷……”
水三哑着嗓子问,“又折了多少兄弟?”
“这次小鬼子在咱们脚下埋了弹,兄弟们运气不好踩上了,我们的人折了上百。”幺九低着头,蔫不啦叽地盯着水三黄色军装上的勋章出神,“三爷,咱们跟着共军打鬼子,少说也有半年了,带过来的弟兄剩的不多了。”
水三咧嘴吸了一口凉气,问道,“有烟吗?”幺九把烟递过来,他接了烟猛吸一口,劣质的烟熏得人眼睛辣的疼,“他娘的!这破鬼子怎么就杀不完?兄弟们一打十都不能把他们灭干净!日本娘们儿就最后真那么能生一波又一波地朝咱们这里送。”
幺九被他这几句话逗笑了,“这哪儿能啊!俺看是三爷自己想女人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