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爬起?身,从帘幕里伸出一只手,拿回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少说也塞了十七八张纸,难道这军中风气?是写?废话吗?

信是栾奉写?的?,内容是告蔺师仪的?状?

楚火落不由得愣了一下,坐直身子,认真地看起?来。

“五月十五,蔺将军砸烂九酝春一壶,铺张浪费,令人发?指。”

“五月十六,蔺将军与我同用朝食后,生剜人骨,弄得我一口气?吐出了前三日的?饭。”

“五月……蔺将军因不想洗刀,用我的?刀砍人。”

“……蔺将军说我吃面吧唧嘴,打了我一顿。”

不过是过去待了月余,怎的?就会被人列出三四十条罪状,均摊下来,每日至少要闹出一个幺蛾子,楚火落皱着眉翻下去,最?惨是五月二十九,一天三条。

包括并不限于把栾奉撵去刷马、修瓦、抓□□。

然后就是栾奉声泪俱下的?三页纸,哭诉自己遭受了何等虐待,希望从常宜调回来,或是把蔺师仪调回来,总之话里话外就是不想干了,要带着新攒齐的?聘礼准备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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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知栾奉提亲无望,但既然人家都告状告到自己这了,什么都不管好像也不太行,可管么,楚火落盯着上头的?桩桩件件,又忍不住觉得好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娇贵人怎么这么能?闹腾?

嫌吵、嫌累、嫌树上有蝉、嫌水里有蛙,嫌饭菜不合口味,嫌长刀硌手弓箭压背,嫌她忽然顿住,最?后一页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与前头杂乱的?字迹截然不同,一笔一画整齐得像拿尺子比着写?似的?,是蔺师仪的?字。

“恭贺楚副将樊川大捷。”

她将纸翻过来,另有两行小字。

“莫要贪功,来日方?长。”

*

狄戎占领樊川数月,城中铺面倒了半数,街巷上亦是冷清得很,也就是此时搭了粥棚发?放米粮,这才能?见着些人气?,却也是个个面黄肌瘦、半死不活。

只是铁锅中的?粥水正沸,香味漫溢出来,便易引得那些饿得狠了人发?狂往上争抢,是以?,轮到施粥时,必要有士卒在旁维护。

楚火落领了一队兵丁在后,骑着马慢悠悠地在城内巡视,一来防止有心怀不轨之人趁乱生事,二来碰到饿昏了头的?百姓,还能?帮着救助一二,总而言之,是个不太忙的?活计,比起?连日攻城拔寨来,完全可以?当作是兜风散心。

却于此时,领粥的?队伍里猛然冲出一个人来,手上留着豁口t?的?碗还未来得及放下,便展开双臂,拦在马前。

“领吃的?去粥棚排队,拦在这也没用!”边上的?士卒呵斥道。

衣衫褴褛的?人却不避不让,双目紧盯着马上的?楚火落,谨慎地开口:“你、是不是楚副将?”

听着这声,楚火落才辨认出面前的?是个姑娘,“如果你找楚火落的?话,那就是我。”

那人顿时面露喜色,把碗随手丢开,从怀里摸出一块白色的?玉,双手递过来,“这是世子的?玉佩,他?被困在幽云郡外,还请速派兵前去接应。”

“事关重?大,先随我一道回营向将军请示。”

“可是柳姐姐受了重?伤,不知道”

“还记得路吗?”

曲曼荷刚一点?头,下一瞬,就被拎着后颈扔到马上,昂贵的?玉佩被随手抛给了身旁的?兵丁,而后是一道清冷的?声音,“你回营禀报,其余人跟我走!”

她堪堪抓住缰绳坐稳,马蹄便不要命地奔逐起?来,只眨眼间,便将先前的?粥棚甩了半条街,她深吸了口气?,这才勉强稳住几乎要跃出喉头的?心脏。

“委屈你再跟着奔波几天。”

“是我分内之事。”曲曼荷正斟酌着词句回答,以?期在这位大人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嘴里却突然被塞进一个馕饼,她忙分出一只手捏住,茫然地往上看去,策马的?女副将却并不低头,只是声音温和得狠。

“打搅了你领粥,先将就吃些。”

*

幽云与樊川不过七日路程,只是先前曲曼荷为躲避追兵,连马都丢了,装扮成流民?,这才走了半月,如今换成一队轻骑,昼夜不停地赶路,硬生生把耗时缩减为三日。

至于路上遇见的?搜查队伍么,至多不超过十人一队,那便没什么避让的?必要,只需骑着马横冲直撞,挥刀劈砍几下,便可碾着新鲜的?尸体上路。

“在这上面?”

曲曼荷低眉擦去脸颊被溅上的?红色,愣了好一会,才会过神来,愣愣地点?头,“在山腰的?破庙里。”

顺着蜿蜒的?小道而上,最?值林深树密时,不得不下了马,徒步而行,绕过需三四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古槐,便见一个扎起?裤腿,在溪里捉鱼的?青年?。

后者听见动静,警惕的?抬头,而后面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挥舞着双臂,如同猿猴般奔走欢呼:“你终于来接我们了!你都不敢想象,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楚火落凝眉看了他?一眼,转头,往另一边走去。

103 榜下捉婿

庚夙的笑容凝固在原地, 忿恨地跟在队伍后头,眼见?着久别重逢的?姐妹俩抱在一起叙旧,一会儿问伤得?重不重,一会儿问过得?好不好, 独他站在旁边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一个人孤单得很。

哦, 也不是那么孤单, 他手里还关押着七八个石螺,触角一伸一伸的?,试图越狱,被他扯了片道?旁的?芭蕉叶胡乱裹在一块儿, 彻底绝了它们的念想。

“怎么谁都比我重要!”庚夙嘟囔两声, 板着脸插进话去, “樊川状况如何?”

见?聊起了正事, 楚火落这才肯把目光挪出来, “如今大军已驻扎樊川,正在维持战后秩序, 乌日图退至胥江, 孤立无援, 应当坚持不了不久。”

“我此行?没能劝降, 但也不算全无所获, 探得?幽云郡守一早与?乌日图有所勾结, 我们不可妄动。”庚夙凝眉细思一番,“嘉水那头的?军备应当筹措得?差不多了, 此番回去, 你便驻兵嘉水,固守城池, 一切等后续军令。”

几人上了马,与?后续接应的?兵卒一道?回程,入了樊川,草草收拾下行?囊,正好可就此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