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分给了尚有伤未愈的?柳玉兰,只是听?到她要去的?方向,庚夙面色古怪地凑过去问了声:“你不和我一起待在樊川?”

“我原就隶属嘉水的?军伍,如今回嘉水,有何不对?”车上人只是温温和和地回答,而?后将被他揭开的?帘子放下,把他的?未尽之言拦在外?头。

连日的?晴将路面上的?黄泥晒得?又干又硬,车轱辘碾过去,便碎出许多细小的?沙砾,浅薄的?辙痕叫风一扬,四下零散开去,庚夙沉默地望着辙痕一寸寸被抹去,忽而?调转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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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

*

奔波了几日,如今既有马车,自然?是厚着脸皮挤上去一道?休息。

曲曼荷这段时日来都是心有戚戚,如今看到柳玉兰一日比一日面色红润,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叫她一个不曾学过医的?人上去一通乱缝,弄得?她整夜整夜不得?安宁,生怕一睁眼望见?个女鬼来寻她索命。

“要索命也找不上你啊!”柳玉兰被她这话逗的?,连茶水都顾不上用,光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再说,你的?针法好得?很,若是胆子大些,直接给我绣朵花上去,还免了一道?疤呢。”

“人皮又不是帕子,那怎么行?得?通?”虽知这番话是揶揄,曲曼荷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撑着座板往那边挪了些,“我听?闻柳姐姐便是在同军医学艺,你看我资质如何?有没有机会独当一面,叫来往的?人都称我一声曲军医?”

边上的?楚火落微微扬眉,“那就看你是想被称曲什长还是曲军医了。”

“什长?”曲曼荷瞪大眼睛,惊呼出声,眼皮上下开合几回,确定面前人是认真而?非玩笑?,登时喜上眉梢,转而?将屁股往这头挪了些,“那、那行?医问诊的?我也不大懂,还是安安分分当个什长的?好。”

本想着这回冒险,拼个伍长的?名头便足够风光了,谁想到一下子连升两级,若非还赶着路,她非得?把家?当拿出来,摆上两桌宴席,好好炫耀一番。可即便这会儿条件苛刻,她还是坐不住了,兴奋地两眼泛光,从车辕上跳下去,攀到马背上耀武扬威去了。

虽然?给出了个体面些的?借口,为当什长的?生活练练马术。

也罢,随她去吧。

楚火落有些好笑?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支着脑袋发呆的?柳玉兰,后者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两声,坐直了身子,“想问我跟世子的?事?”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楚火落点点头。

“又不是什么大事,”柳玉兰摆摆手,轻描淡写地开口,“无非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久了,生出些情愫来,只是他到底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没必要继续下去。”

“他,不合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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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兰沉默了下,倚靠着车壁,自嘲地笑?了笑?,“本来么,是挺合适的?,他相貌不错,又能读书识字,还没沾上吃喝嫖赌的?恶习,偏偏他又不是当一辈子的?世子,咱们大事没成,自不必说,大家?伙儿都在乱葬岗里挤着,可要是成了,他便要当皇帝了。”

“我再是不曾读书、没有见?识,也该知道?皇帝是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若我愿费心哄哄他,凭我这副好相貌,还有共患难的?情谊,未尝不能搏一搏皇后的?位置,可是,”她顿了下,认真地端详起面前人的?甲胄来,“你如今是副将了,离将军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是大官,我不及你,可我此行?夺了秘旨,也是立功了,芝麻大小的?官总是要有的?。”

“我有官身,是我那个读了一辈子书的?阿爹都没能求来的?,我柳氏族谱大可从我柳玉兰开始新起一册,凭什么还要屈就自己去争大争小,叫我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当官,不可能。”

“推己及人,叫他为了我,不当这个皇帝也不可能,所以,不合适便不要强求。”

能第一回便碰上顶顶合适人选的?毕竟是少数,不然?世上哪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便是楚火落自己,不也曾被燕啄了眼么,是以,只能斟酌着开口:“那,之后再挑挑?”

柳玉兰点点头,突然?坐近了好些,贴着她的?耳朵道?:“我听?闻那些高门,都喜欢榜下捉婿,你来日打进京城时,帮我捉个?”

“……行?。”

*

还未进嘉水城门,便见?阿蒺和芽儿两人站在城门口四处张望着,显然?是早早地收到消息后便在此等着了,所幸两人背上都背着半人高的?长刀,很是唬人,便也不用担心这么人来人往的?,叫哪个不怀好意的?恶徒掳了去。

正在给门口的?守卫出示进城凭证呢,她们便眼尖地寻了过来,攀着车辕爬进车厢,见?侧边没什么位置了,干脆盘腿坐在底座上,两手上下翻飞,比划着近日功绩。

“我随t?郡守在田间巡查时,见?到一个人眉毛和眼睛长得?像老?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当时就提刀冲了上去,三两下打得?他跪地求饶!”

“不对、不对!”阿蒺皱着眉头反驳道?,“我也去帮了忙的?!”

芽儿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把流程重新编排了一番,“我提刀冲了上去,然?后阿蒺用弹弓砸中?了他的?腿,我趁此机会,一刀剁下了他的?脑袋!”

阿蒺欣喜地点点头,忽而?又悄悄拽了下芽儿的?袖口,凑过去小声串供,“脑袋掉了就死了,怎么求饶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者苦恼地挠了挠头,小脸皱成了一根苦瓜,“那就他先求饶,我再砍的?脑袋?”

“啊,好像忘了说他犯了什么罪了,不行?不行?,你再重来一遍。”

“呃,他求饶,然?后……”

这般一路掰扯到府衙,楚火落才终于弄清到底是个什么事。

两人跟着上官蒲四处巡查,撞见?个在农户家?偷鸡的?小贼,上去收拾了一番,因着罪行?不大,只是被抓进牢里关?了几日,但她们觉得?这事听?起来不够威风,就好生添油加醋,硬生生编成个大案来。

楚火落往她们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板着脸道?:“胆子大了,敢谎报事实,谋取封赏。”

芽儿扁扁嘴,爬到柳玉兰旁边躲着,“三当家?为我求求情吧,芽儿下次不敢了。”

阿蒺也想找个挡箭牌躲着,只是目光巡过一圈,大当家?、三当家?和陌生人,不由得?有些奇怪,再一联想郡守说他们是去打仗了,而?如今却未归来,当即面色惨白,两颗泪珠子挂在眼睫,摇摇欲坠,“二当家?他……”

楚火落一巴掌摁在她脑门,扼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在另一边打仗,还要过段时间回来。”

“过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下个月吧。”

如果栾奉送过去的?那三四十条罪状的?哭诉有用的?话。

当然?,绝大部分可能是没用的?,毕竟上头一条正经罪名都没有,实在要说,也就是娇贵人不好伺候,但行?军打仗又不看那些,若非常宜那头对胥江加以辖制,他们也没法儿这么快就顺利拿下樊川。

只是这般说起来,她好像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待在军营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整日里都有忙不完的?事,但乍然?回到府里休息,那根紧绷着的?弦便松了,什么杂七杂八的?念头都冒了出来,诸如现在。

楚火落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便觉得?该有个人趁着月色翻窗进来,听?她讲些没什么重点的?话,关?于沾了血的?刀不好洗,军营的?床板躺着不舒服,伙头军做饭的?手艺比他还差啊,不对,不能这么说,不然?他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