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顾星桥没有说话，他忽然问：“永生……真有那么好么？”

刘扶光笑了起来，云池靠上另一边，道：“看个人选择吧，只是没有人陪伴，永生一定会变得非常寂寞，那种让你发疯的寂寞。”

“我的爱人，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延续我的寿命。”顾星桥低声道，“只是他再怎么努力，我仍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我能感受到衰老和孱弱，它们正在逐渐逼近我，虽然脚步非常缓慢，可我知道那一天终会到来。”

“我一直觉得，死亡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谁都无法逃避，”他说，“但是看到你们之后，我开始迟疑了。倘若神和永生全都真实存在，那诞生还有何种价值可言？”

谢凝笑了，他说：“世上哪有真正意义上的永恒呢？我们只是远离了‘死亡’，可没有离开‘毁灭’啊。”

“你想长生吗？”刘扶光问，“肉芝、黄精可使人青春千年，朱草碾作金浆玉浆，亦能令人立地得道。只要你想，我就帮你。”

谢凝也诱惑地怂恿：“我这还有神酒的配方呢，你想喝吗？我可以给你配出来啊。”

顾星桥无力道：“你俩怎么跟推销员一个样……”

正说话间，江眠忽然站起来，走到栏杆边，凝神盯着原处海面。

“不对劲，”他警觉地说，端详着自己的手，“我的鳞片……竖起来了。”

还不等问个仔细，他们脚下的皇家方舟号就猛地一顿，船体前方，亦发出撞击的巨响。

“冰，”江眠吐出一个字，“怎么会有冰层？”

余下五人探眼一瞧，刚刚还波光粼粼的海面，此刻居然尽数为厚厚的冰层所覆盖，连皇家方舟这样的庞然巨物也能困死在原处。海风同时一阵大过一阵，到了这时，简直就是刺骨凛冽的隆冬寒风，正对着人猛吹。

“怎么回事，”云池急切地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副本剧情这就开始了？可我们还没玩够啊！”

第242章 番外（八）

顺着外壳，厚厚的冰花飞速蔓延生长，自然冷冻的巨力，将船体都攥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

皇家方舟号足足高出水线八十米，要阻停这样一艘巨无霸，起码需要不下三十米的超厚冰层。而能在短短一刹制造出三十米坚冰的温度，又是多么恐怖，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降温的速度太快了，”顾星桥变了面色，“再这样下去，供暖装置不可能覆盖全体，肯定会有相当一部分人被立刻冻死。”

“而且出发时正值夏日，供暖系统不可能贮存太多的燃料，电力系统也无法在极寒下坚持太久。”江眠估算着当下的情况，“我下去看看。”

“别单独行动，”刘扶光急忙拉住他，以神识扫过冰霜弥漫的未知海面，“海底下有东西。”

江眠一笑：“我是深渊人鱼的混种，海下不应该存在对我抱有威胁的生物。”

刘扶光仍然坚持：“我送你下去。”

“那你俩下去侦测敌情，”顾星桥道，“我们回船内看看状况，分头行动。”

兵分两路，刘扶光握住江眠的手腕，将他往怀里一带，接着纵身飞跃。与此同时，船上早出来了不少行动迅捷的玩家，极度酷寒的低温，已经逼得相当一部分玩家无法行动，而身为船员的NPC，更是在甲板上瞬间冻死了一大片。

相比之下，白衣欲飞的刘扶光，以及一个连裤子也没穿的江眠，实在是十足的异类。

二人降落冰层，回头一看，皇家方舟号的吃水线上，不知何时钻出了大片丛生交错的冰柱，牢不可破地锁死了它的一切行动。那六棱的构态，折射着幽幽的星光与月光，有种致命的美丽。

江眠赤足站在冰上，比较其他部位，腿足处的鳞片更厚，平日里，都隐藏在他看似轻薄柔软的皮肤下，此刻感受到外界的恶劣环境，逐渐自足底显形，犹如一层熠熠生辉的钻石。

“太冷了，”刘扶光闭住五感，以凡人的标准判断，“你要下去吗？”

“对，”江眠呵出一口白汽，“次声波慢了些，能把这层冰捅开吗？”

刘扶光点点头，竖起两指，感应着大气中的天地脉动，一霎眼聚精光，喝道：“雷公助我！”

晴空一道雷响！

这道巨雷将附近海域照得透亮，恍若太热烈的白昼乍降人间，江眠浑身的毛孔都感到了那股酥麻，头发也不受控制地卷了一下。那无与伦比的威势浩大之声，灌得人耳朵里再听不见别的响动，俄顷雷霆远去，四野空旷茫茫，连寒风都停了片刻。

远处的冰层被炸飞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江眠奔过去察看，但见冰层厚不见底，海水冲进来时，竟已在迅速地填补空缺。

“去吧，”刘扶光道，“我在这给你守着，有事你就叫我。”

江眠点点头，无声无息地跳到水里，翻个跟头，一个猛子就扎下去了。

坐在冰洞旁边，刘扶光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瓶子。他拔了瓶塞，一缕金色的璀璨火焰顿时慢悠悠地飘出来，周围的温度顿时回暖，连冰洞也止住了收缩的速度，开始蜷缩着融化。

先前落雷的时候，全船人便在往这边注目，这时，生物追逐温暖的本能，亦将下来探查情况的玩家不停吸引。短短几分钟，周围已经站了几十个取暖的人，面上神色十分侥幸，觉得这次是死里逃生了。

“请问……”有玩家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刘扶光，“我们的好多道具都被低温环境ban了，这是什么道具呢？这么好用。”

依据上下文，刘扶光猜测，“被ban”应当是被禁用的意思，他笑道：“它不是道具，只是我个人的收藏品。”

“哦哦哦……”玩家唯唯诺诺地点头，刘扶光又轻描淡写地道：“这是大日真火。”

另一边，江眠潜入海底，他的身形恍若幽魂，在水下轻灵地一晃而过。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极寒的突然出现？回到熟悉的家园，江眠试图寻找答案。

在他的感知里，这片海域并不十分的欢迎他，这通常是很奇怪的事，因为无论哪个族群，人鱼都是大海的宠儿与主宰，与浩瀚汪洋相互依存，彼此共生。

它不愿彻底敞开心扉，对他抱有戒备的疏冷之情。

这片海域另侍其主。

江眠一下旋身，轻盈如最曼妙的舞者，避开了身后叉来的两下。

暖光从头顶的大洞源源不断地洒下，江眠悬停在光芒洋溢的水底，吃惊地眯起眼睛，望着对面黑暗中游出的怪物。

鱼头人身，眼珠泛红，遍体则覆盖着灰绿色的粘膜。虽然四肢还残留着类人的特征，但从鱼嘴中露出的交错尖牙，以及青蛙般带蹼的强劲后肢，都令它们十分具有湿冷诡谲的兽性色彩。

这什么玩意儿，鱼头人？

浓烈的腥味顺着海水蔓延，江眠喜爱吃鱼，但面对这两头手持扭曲石叉的鱼人，他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