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衣不懂打仗,这几日也被关在府内不知外面情况,听到这些,松了口气。

这下几日不曾好眠的身体终于挡不住困倦,她脱衣躺下睡觉。

后面几日,赵霁云在城外都不曾回来,禾衣每日让铜书去街上转一圈。

城内百姓渐渐恢复了从前的日子,虽依然有人对赵家军哀声怨道,但城门始终不曾被破,家园不曾被毁,显然让他们很容易忘记先前听到的话,毕竟赵家军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不是那般容易被抹去的,何况他们如今还在抵御杀敌?

这一日,禾衣用过夕食后又把玩了一会儿玉料,便沐浴睡下了。

前几日,禾衣不曾做过梦,总是一睡到天明,可今日她却陷入了梦境。

梦中,她回到了冲喜嫁给李齐光那一日,冷清的喜堂,昂首挺胸戴着红花的公鸡,推开喜房的门,床上躺着穿着红色喜服奄奄一息的郎君。

禾衣却羞涩欣喜,缓慢走过去,心中犹如鹿撞。

“禾娘……”李齐光的脸色泛着青白,那样虚弱地朝她看来,仿佛随时都要撒手人寰,她不受控制地习惯性地心中焦忧,想要快点朝他靠近。

可另一边却忽然又传来道男声,幽幽的,温柔轻语:“宝儿,你选他不选我?”

禾衣回头,就见另外一边也摆了一张床,床上挂着喜帐红绸,赵霁云穿着同样的一身喜服坐在那儿,一双桃花眼直直朝她看来,目中有怒有怨,但见她回看他,便又露出委屈与赧然:“你说会等我回来,我回来了,你怎么不到我身边来?”

她脸上露出茫然,赵霁云又怎会出现在她与李齐光的喜房中?

“宝儿,你来。”赵霁云眉目清润,烛火下俊美如画,他朝她招手。

禾衣看了看他,迟疑着、踌躇着,没有动,只盯着他看。

“禾娘!禾娘!”李齐光忽的一阵咳嗽,仿佛要喘不过气来,他气息微弱地喊她。

禾衣忍不住又回头,李齐光面色紧张,他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朝她伸手,她忍不住朝他走去……她该朝他走去,她本该就是他的妻子。

“宝儿……你总怜他,但我也要死了啊,我的保命药给他了,我也活不成了。”赵霁云脆弱的低喃声再次响起,禾衣仿佛听到了什么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她朝着李齐光迈的脚步顿了顿,回头又去看。

赵霁云靠在床边,胸口破了个大洞,鲜血不断流出来,蜿蜒在地上,他的手上也都是血,脸色煞白,他那样可怜又委屈地看着她,奄奄一息地喃喃:“你说好的会等我回来。”

禾衣猛地惊醒,一下坐起身来,身后却伸出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拢进怀里,她浑浑噩噩的,情绪还没从梦里回来,大口喘气,心中惊恐难言,眼神也有些茫然地朝着身后人看过去。

赵霁云散着头发,沐浴过后的身体散发着清浅幽香,他俯首朝她看来,屋子里只一盏幽幽烛火,光线昏昧,可她却清晰看见郎君发亮的眼睛。

“你方才在梦中叫了我的名字。”赵霁云忍不住笑,温润声音几分雀跃。

禾衣侧着身看着他没吭声,涣散的神智却渐渐收回,她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他胸口处,那里似乎有伤,她伸出手轻轻按上去。

他的衣衫实在松散,禾衣的手直接落在他温热的肌肤上,看起来便像是她梦中醒来馋他美色。

赵霁云俯首想问问她梦到了自己什么,却见禾衣的手轻轻颤抖,他怔了一下,疑惑地看过去,脖颈忽然就被禾衣抱住了,她的脸也埋进了他胸口。

第198章 “祸害遗千年,我这样的坏胚……”

夜色漫漫,女郎如云乌发凌乱地堆叠在赵霁云手臂身前,她柔软起伏的身体紧贴着他,她的脸就靠在他脖颈处,眼睫颤动间,睫毛刮搔着他的皮肤,麻痒难耐。

“你……”赵霁云这般能哄人骗鬼的嘴,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怔然半晌,只默然收紧了手臂,抱紧了怀里的人。

禾衣的脑袋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当她抱住赵霁云脖颈时,还无甚多余的情绪,只是顺应当下当时当下的情绪做了,但当赵霁云的手臂在她腰间收紧,当她终于感受到紧贴着她的不同于女郎的硬挺身体,当她的头发与他的头发一起交缠着裹在身上时,她忽然就清醒了过来。

她的心跳一下快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该立刻从他怀里起身,还是继续拥着?拥着当然……当然是不太适宜。

禾衣这样想着,动作僵硬着,却不知如何能自然地移开,他若问起来她为什么要抱他,她又该怎么回答?

他一定会问的!并且一定会笑她!

如今夏时,天气闷热,情绪紧张时,身体更是容易被汗意侵扰,禾衣不过迟疑了这几息的工夫,便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粘腻起来。

她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能够自然地推开赵霁云,自然地跳下床去叫来麦黄和铜书打水洗脸。

可禾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赵霁云忽然低声笑了一下。

他果然笑了……禾衣的脸后知后觉红了,她咬了咬唇,再顾不上什么合适的理由,直接低着头用力推开他,转身就要下床。

赵霁云已是忍了许久了,刚才那一声才是没忍住溢出来,此刻见禾衣这般,忍了忍,终于闷笑几声,再索性不遮掩了,笑出声来,并一把将急着下床的禾衣重新抱了回来。

郎君笑声清润温柔,却把禾衣弄得面红耳赤,她羞窘难言,开口的声音都有几分磕磕绊绊了,“方才我只是做了噩梦,心里有些害怕。”

赵霁云忍着笑,昏昧烛火下,眼底亦是有春水缓流,他温声温气道:“你害怕,所以就抱我了,因为你看见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呀。”

禾衣听着他拉长的语调,上扬的尾音,知道他在戏谑,只她此刻情绪还是羞窘的,便继续说:“不是,只是刚好看到你,若我看到的是麦黄和铜书,我也会抱的。”她语气正经。

赵霁云笑意却更浓,开口时有几分无辜:“可你抱了我很久,出汗了都不舍得松开。若你觉得抱麦黄和铜书与抱我一样,那日后就不要抱他们了,想抱她们时都来抱我,我肩宽腰细,抱着舒服。”

禾衣涨红了脸,一时竟是被他噎住了话,说不出别的话来。

赵霁云却还不知道适可而止,凑过来在禾衣耳畔用好奇又羞赧的语气问:“你梦里一直在叫我,你梦到了我,你到底梦到了我什么?叫得那样伤心,都带着些哭腔了,你梦到我死了?”

禾衣再也禁不住他这样的问题,恼羞成怒给了他一记老拳,趁着他挨揍没反应过来的工夫,急急跳下床。

身后却传来闷哼声,似是吃了痛难受的模样,禾衣走了两步,皱眉迟疑了一下,又回头。

赵霁云衣襟大开,露出整片胸膛,他的身上有多处伤口,不算很深,没有包扎,只上了药,还有多处淤青紫痕,显然这些都是这些时日留下的。

禾衣看了一眼,心里就生出了愧疚。

西戎和北狄大肆进犯,先前听温良才说赵家军都是抵抗不住了,死伤不少,虽青川说赵霁云早与他两位兄长有盘算,许是有误导叛徒的可能,但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刚才不该捶他,这雁青关能如今还平安, 是仰仗于赵家军。

禾衣站在那儿,攥紧了袖子,轻声:“你身上的伤可是要紧?”

赵霁云眼角含笑,脸上却做出虚弱委屈的模样,朝她招手,“离我这么远,你自己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禾衣看到他朝她招手的动作,就着昏暗的烛火,想起了梦境里他胸口的大洞还有流淌了遍地的血,最终还是回到了床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