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长恨歌 余惊秋月牙儿 2432 字 7个月前

楼镜抬头一看,方始发现,她耽搁太久,现下已经天亮了。

与她交手这人面容清晰起来,花白长须,一身灰袍,楼镜对他有些印象,是她被曹柳山庄追杀那日,与曹泊交手的人,似乎是叫颜不昧。

楼镜也瞧见了他手上握的东西,不是剑,只是一根三尺来长的木棍。

颜不昧眼皮皱缩,连缝也难瞧见了。这样一个盲人,却似比楼镜这有眼睛的人都瞧得清楚,每一剑料敌机先,将她路数封得死死的,连剑也拔不出来。

楼镜起了身,知道了这就是詹三笑料定了她出不去的原因,回头瞥了一眼刺入墙体的剑,忽然心灰意冷。

也不用颜不昧多说,自觉往来路回去。

颜不昧道:“你的剑,带走。”

她抿住了下唇,不可抑制的颤抖,默不作声,转了方向,到墙边上,抽出了剑。

此时天亮,又下起小雪来,她也用不着收敛声息,脚步沉重,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脚印,穿过游廊时,忽然见到詹三笑的身影。

原来她到颜不昧所在的园子中间是詹三笑的书房。

雪色中,詹三笑站在空地上给出笼的信鸽喂食,清臞身形,似寒风中的梅枝,凌霜瘦骨,姿态孤傲,婢女为她打着伞。

詹三笑眼角余光瞥到楼镜身形,并不意外。她见楼镜神态失意,忽地没了初见时坚韧不拔的生气,炽烈的光辉,玲珑心思霎时便明白过来,问道:“输了?”

楼镜脚步一顿。詹三笑从婢女手中接过伞来,吩咐道:“唤半夏来为楼姑娘瞧伤。”

“是。”

詹三笑走到檐下,说道:“师公自幼习武,醉心剑道,有七十多年的功力,凡事都没有一步登天的,便是不世出的天才,也绝无可能十多岁便胜过他,你无需灰心。下雪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楼镜眸光黯淡,抬脚便往外走,银雪落了一身,将詹三笑远远甩在身后。

回了自己屋子,阖上了门,将那剑往地上一扔,靠在门边,滑坐在了地上,牙齿在下唇上咬出了血来。

她追逐着余惊秋,与余惊秋的差距是瞧得见的,不过是她在台阶这一端,余惊秋在台阶那一端,只要奋力,便赶得上,终究不会输给她。

但颜不昧的力量是压倒性,毁灭性的,那是看不见的深海,不可及的高山,难以跨越的鸿沟。

她深深体会到蝼蚁蚍蜉在大树下的卑微,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挫败。

被困蛇窟,九死一生,是对她情绪身体的打击,今日之事,是对她桀骜不驯的重创。

先前与余惊秋争夺胜负,竟如同小儿打闹般。苦学多年,在蛇窟之中挣扎求生半年,勤修苦修,不敢懈怠,但终究如此渺小,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什么也不是,连剑也拔不出来。

如今的她,赢不了李长老,赢不了曹老二,蛇姬,赢不了曹泊,要报仇,若杀她爹的人便是这些人这等功夫,她拿什么报仇。

她极其厌恶无能的自己。

45、一瓣心

不多时, 半夏便来了楼镜屋子,来给她看伤。半夏话不多,替她把脉, 摸骨, 包扎, 从头到尾, 只交代了一句,“臂骨裂了, 等它长好前,小心动弹。”留下药便走了。

半夏出了楼镜的屋子,迳直往詹三笑书房来,“主子。”

詹三笑站在火炉边, 搓了搓手, 手面向着暖融融的红炉, 婢女清理着她披风上的积雪, 詹三笑问道:“她的伤怎么样?”

“伤筋动骨,要一段日子恢复。我看她神情恹恹, 只怕这心上的打击还重些。”

“身负大恨,死里求生,她能熬到现在,心气儿硬着呢,这火呀, 风吹一吹,当时被压倒,事后只会烧得更旺。”詹三笑望着红光满溢的炉子,目光沉哀,笑了两声, “她能在师公手底下过招,这个年纪,已经是了不得了,有根骨,意志坚,只性子锐利:是块璞玉。只可惜,楼玄之短命,只雕琢了一半。给我遇上,到底也算是缘分罢。”

半夏告退离去。不久,无人通报,书房内便进来一个人,悄无声息,鬼魅也似便立在那里。

来人一把红骨洒金纸面折扇,背后背了一把长剑,青衣飘然,牙白巾带束发,眉秀眼长,身量高挑,面容太过白俊,阴柔之气透出,瞧着肩宽喉结,也能看出是个男子。

詹三笑瞥了来人一眼,将婢女遣退。

等到室内只剩下他二人,来人一拜,恭敬唤道:“大小姐。”

詹三笑少见的露出急色,唤这人,“文丑。有消息了么?”

这男子蹙眉,面色歉然,取下身后的长剑来,双手奉给詹三笑,“翻遍了雪域城关内外,只寻到这把剑。”

詹三笑眸光颤动,手缓缓伸向那把剑,忽又猛地将剑握住,苍白的手上青筋绽出,她一把抽出长剑,剑身雪白,只见剑铭之上刻了‘冰魂’二字。

“这剑是在一家当铺里寻到的,剑当了有半年,当剑的是个小乞丐,武丑和武生将城中寻遍,也没能找到当过剑的小乞丐。”

若非情况万分危急,剑客的佩剑怎会离身。

詹三笑失神,喃喃道:“半年了,杳无音讯……”

文丑低首,“百戏门门众无能。大小姐,她……只怕凶多吉少。”

詹三笑踉跄一步,退到椅边坐下,近乎自语,“干元宗原本也只是一时太平,楼玄之一死,他镇压的妖魔鬼怪就都出来啦。”

原本只是因为人爽了约,没有来,她难免有几日心灰意冷,对于那边的消息,便冷放了几日。

谁知一放,竟是给了魑魅魍魉乱舞的机会。

詹三笑眼里迸出杀机,面带愠怒,手在几上一挥,那茶盏飞出去,砸在了地上,匡地一声响。她咬牙切齿,“我当初怎会这么蠢,随她的心意!就是绑,也该把她绑回来!”

“大小姐息怒,保重身体为要。”文丑弯腰将茶盏碎片收拾,叹息一声,“大小姐不该自责。丘召翊疑心深重,对你的猜忌一直都在,不过是见你体弱,习不得武,靠汤药养着性命,才放松了警惕,接纳了你。但若是被他得知还有……,更何况她天赋异禀,是武学奇才,丘召翊容不下她。这里对她来说,同样是是非之地,带她回来,到时候别说她,连你也难逃丘召翊处置。你这许多年的经营起非一朝成空。”

詹三笑双目暗沉,似风暴压来的黑夜,语气沉郁,一字一顿,“找!百戏门,请生旦净末丑五大门生全部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文丑道:“丘召翊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如今他出了关,重掌飞花盟,耳目更广更敏锐,门中人全部出动,动静太大。现在多事之秋,我们动作频频,恐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注意我的还少么。”詹三笑眼睛一闭一抬,冷冷地斜觑着文丑,“龙仇依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