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部分男人很无聊的，我认识的男人大都对女人没什么要求，只要漂亮，受过比较好的教育就好。”Hannah很想融入几个人的讨论，便随口接话，“周凯倒是属于挺不一样的。”

“那你可不太了解富二代的圈子啊。”何蕙托着下巴怪里怪气地轻笑两声，“你跟周凯熟吗？”

杨岚心中嘲讽一笑，这类话她听得多了。就好像有些人接触一两个博士，便把这一两个人的特点归结为整个群体的标签，实际上接触多了就会发现博士群体之中也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无法一概而论。这个规律可推广到一切固有印象，例如有些女人认识寥寥几个子弟二代，便勤勤恳恳总结一套所谓的圈内标签规律，但凡有此举，便可毫无悬念推定她们出身都不怎么好。

“不算太熟。”Hannah也说实话，她跟周凯吃过一次饭，聊过几次微信，其他再没联系。

何蕙这下连笑都懒得笑了，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

杨岚也抿了一小口咖啡，饶有兴致地琢磨了一下个中差异Hannah口中“身边的男人”背景怕是大都和周凯家一个级别，而何蕙口中的富二代充其量是有些家底的二世祖，和葛明熠鱼塘的目标群体半斤八两，而何蕙和葛明熠能够接触到的男人也已经算是金字塔顶端，普通女性吹捧崇拜的“精英男神”往往也就是她们的同学或者同事，她们习惯性地“想当然”，不假思索便认定Hannah口中的男人也是她们瞧不上的那拨。而像她们这样被虚荣心妥帖包裹起来的女人，但凡占了聪明和美貌之中的一样，都不会想找自己踮踮脚就能够到的男人，自以为自己手里握着至少一张王炸，只要丢出去，人生便能以小博大，逆风翻盘。

“周凯哪里不一样？”杨岚倒是好奇这一点。

“他啊，是一个古老的哲学家。”Hannah俏皮地歪了歪头。

三个人齐齐被这话逗笑了，表情各有千秋。

“他是我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属于现代Stoicism的男人，”Hannah说起来眼神放光，“超有趣，又洒脱。”

“算了吧，他这种毫无节制又堕落的人……”杨岚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否定，“你听他跟你扯那么多哲学，实际上他就只会乱用些大词，无非是泡妞的伎俩，依我看，张口闭口跟你谈齐泽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啊，他能聊很多的，一听就是读过一些书的。他都不跟你聊这些吗？”Hannah一脸诧异地望着杨岚，“他说他讨厌经济学，他觉得经济学就是扯淡的玩意儿，如果他能自由选择，他还是想追寻小时候的理想，读哲学。”

杨岚微微怔了几秒，迅速在记忆里搜索关键词，终究徒劳无功地放弃。周凯从没跟她讲过这些苦恼，一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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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岚恍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怎么了解周凯，虽然俩人坦诚相见了无数次，但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后的人生规划是什么，甚至这个规划里有没有她，她都一无所知。

其实本来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像周凯这样的男人，一段恋情很可能还没能延续到“未来”就已经胎死腹中，想再多也没用。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一个跟他“不熟”的女人都知道得比她多，杨岚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儿。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杨岚装作闲聊的样子继续问。

“他说可能会来费城读个硕，”Hannah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别的就没什么了。”

短短一句话，杨岚便一下子心态又崩了周凯明知道她在争取直博，居然还有留学的计划，还从来没跟她提过一个字，居然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和她聊什么见家长？可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失态，毕竟自己对面还有俩人正等着看她好戏。

“哦。”杨岚淡淡地应了一声，前言不搭后语地转移话题，“你以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也是这种类型吗？”

“不是，我前男友跟他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但是两年前由于他得了抑郁症，我们分手了。他敏感脆弱得像个小孩子，看Rick and Morty这样的动画片都能因为其中所传达的虚无主义而哭好久，”Hannah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他在一起我也很累。”

“天啊，怎么会有男人看动画片都哭……”何蕙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无法想象为什么这么娘的男人也会有女人爱。”

“你这种stereotype是很离谱的，当女性谴责男性群体缺乏共情能力的时候，却同时要求他们不能拥有敏感的情绪，不能轻易被触动，否则就不像个男人，这不是互相矛盾吗？”Hannah理所当然地反驳道。

“天，no offence，但我不太想和白左讨论问题。”何蕙嘴角斜挑，笑着摊摊手，“我只是想劝女孩子别在垃圾堆里找对象。”

“他不是垃圾，他是物理天才，是我认识的同龄人里最聪明的男生之一。”Hannah倒也没介意她的话，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天才？哈哈哈……天才这个词真的好容易被滥用，普通学霸跟天才不是一个物种好不好！你对男人的滤镜也太厚了吧。”何蕙跟葛明熠双双对视一眼，差点儿把刚喝下去的咖啡笑喷出来，“我觉得至少得是在我们学校能拿到特奖的人才跟天才沾边。”

杨岚一阵头疼，心道人家Hannah说的就是个客观事实，跟什么对男人的滤镜有什么关系？会有这种思路的人才是太把男人的性别当回事儿了吧？

“我有一任前男友是读数学的，十六岁保送L大，后来在UCLA导师是Tao，现在转做金融也是大佬。他都没敢说自己是天才，一直强调自己就是个没入门的菜鸡，真正厉害的人都很谦虚的，哪有随便标榜是天才的。”葛明熠也掩着唇发出一连串林志玲式的娇笑，“什么叫天才？上过报纸吗？能赚多少钱？”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并不是他谦虚，而是在他所处的群体里，这大概率就是个事实。不过他惨是真惨啊……谈了个盲目崇拜他的小菜鸡花瓶女友，到处嘚瑟吹嘘他并不怎么值得一提的所谓传奇履历，像一只不讲卫生随地开屏的孔雀。”杨岚本就压着火无处撒，一听葛明熠又在那里卖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洋洋得意碰瓷真正的天才而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已经接触到了天花板，连带着她也感觉自己有这样的朋友是在Hannah面前丢脸。

“你说谁是菜鸡？”葛明熠不明所以被杨岚一顿?脸输出，当即笑容挂不住了。

“我是，我是。”Hannah赶紧伸了手隔在两人中央消除战火，“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可菜了。”

“那你找个天才男朋友有什么用呢？慕强有用吗？知识又不通过性传播。”何蕙虽然算不得什么顶尖学霸，但强基也是考了不错的名次进M大的，每每遇到喜欢炫耀男友学历的女学渣，都会奚落两句风凉话来找乐子。

“呃……”Hannah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恰好这时候服务生将早餐一一端上了桌，终止了这场连环车祸式的对话。

杨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狠狠用叉子戳起溏心蛋，恰好溅了对面的葛明熠一手浓郁金黄的蛋液。

“杨岚你找茬儿是吧？”葛明熠抖着手起身，指着杨岚的鼻子，“你给我擦干净！”

其实葛明熠平时算个挺八面玲珑的人，但她跟杨岚毕竟是从小就开始不对付的冤家。情绪爆发完她就有些后悔，毕竟她虽然不怕得罪杨岚，可她也不想惹周凯。

杨岚这会儿更郁闷了。她不是郁闷葛明熠跟她翻脸，而是她俩这种小学生似的两句口角就开始扯头花的行径估计让家教良好的Hannah又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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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明熠起身去洗手间洗手，何蕙也陪她一起。

杨岚怀着歉意对Hannah笑笑，“不好意思，我这同学打小就不好相处，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banal opinions。”Hannah耸耸肩，看样子是真的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愉快地开始用餐，“不过她看上去倒是一个……很生动的人。”

杨岚恍惚间从她眼神中那种“不在意”里窥到了一丝和周凯如出一辙的轻蔑，某种刻在骨髓里的、与生俱来的、竭力显得亲和有礼却依旧无法洗脱的俯视众生之势。

“我也去一趟洗手间。”杨岚突然被一种无力感席卷，胃口全无，内心暗讽了一句“上等人可真是不和蚁民一般见识”。

走在路上，杨岚没来由地想起了夏娴的一些话。她曾经问夏娴，做网红之后在不在意网络上各种各样的人对她的非议。当时夏娴也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仿佛她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杨岚至今都记得夏娴语气里那种鄙夷，她说，有些人开口说两句话，你就能直接判定那是个傻逼，傻逼的意思是他们再怎么努力都只能在傻逼们的圈层打转儿，她无需浪费一秒时间跟他们辩白什么，他们固有的低能、低智和卑劣就已经预示着他们的人生必然充斥着无尽的挫折打击、悲哀不幸和捉襟见肘，大自然优胜劣汰的基本规律自会替她煽烂这些人丑陋扭曲的嘴脸。而她所做的，只是思考怎么利用他们的自大和自以为是抓紧割一波韭菜，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罢了。

杨岚总觉得Hannah也是类似的心态无论葛明熠再怎么拼命努力，这辈子都不可能跻身她所在的圈层，她只需看好戏，而后饶有兴味地评价一句“不错，很生动”。这般想着，杨岚又摇了摇头，心道或许Hannah连这些宣泄的念头都没有，毕竟这一生她只需要维持她的纯真和善良就好，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浪费心思在尖酸刻薄的路人身上呢？

心不在焉地缓慢踱到卫生间门口时，杨岚听到了葛明熠和何蕙的谈笑声

“杨岚的朋友真的好奇怪，这种衣服居然穿高仿。”葛明熠还在介意撞衫的事儿，“模样挺漂亮的，可惜了。”

“他是个物理天才！”何蕙夸张地重复着Hannah的话，继而爆发出一阵尖刻的笑声，“哎哎，你知不知道有一类女人，我们管她们叫硅谷娇妻，我看啊，她就很有那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