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1)

“看来,她还是没敢全都告诉你。”姚叶叹了一句,说着看向顾一鹏,见顾一鹏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当时给他做手术的大夫说,手术时已经把他脑内的淤血顺利清除了,按理来说外部受创导致失忆的症状一般是暂时性的,随着身体状况的恢复就会慢慢好转。”姚叶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但是,龙羿尧的情况很奇怪”

正说着,响起了三记不徐不疾的敲门声,而门本就是虚掩着的。

徐安琪把门推开一下,走进来,大方道:“你们都到了啊?看来是我们晚了呢。”说着,挽过站在门边的龙羿尧,“快点进来啦!”

虽然凌妤鸳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相携的二人,心中仍是不免微微一动。

坐定之后,龙羿尧朝着三人点了点头,神色中有些歉然:“还望你们不要见怪,有些事情总是记不起来,所以”

姚叶摆摆手:“不用说了,大家都了解的。”吐了口气,道,“反正我们都记得你,记得很多你从前的事。别太担心,真的,我们不介意。”

“还是先点菜吧。”凌妤鸳提议,“这么饿着肚子的话,感觉好奇怪。学长,你先点吧”说着,把菜单推到龙羿尧面前。

叫“阿羿”显得僭越,叫“龙羿尧”或是“龙先生”又显得太过生疏。学长这是她现在想得出来,能够用在他身上的称呼。

“好,谢谢。”龙羿尧伸手接过。

“Long,这是你读本科时的学妹,凌妤鸳,你们是一个系的。”徐安琪在一旁说。

Long……

原来,徐安琪现在是这么叫他的。虽然这是他从前的英文名,但她从没那样叫过他。她想。

龙羿尧翻过了两页菜单,忽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凌妤鸳,说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心里的那句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

其实,也不是说不出口,只是看着你那复杂的眼神,真的,无法对你说出口。

真相

凌妤鸳不防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一惊,四肢百骸仿如遭雷击,拿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洒出了些茶水。

“哦,当然见过啊。”徐安琪看了凌妤鸳一眼,又转头对龙羿尧说道,“上个礼拜有次晚上在医院门口碰到过,我当时告诉你说是我朋友的。对不对?”

龙羿尧想了想,点点头,说:“对。想起来了。”说着,朝徐安琪笑笑。徐安琪没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覆到了他手背上。

凌妤鸳有些苦涩地想,如果失忆的是她自己,再遇着龙羿尧的话,那时的龙羿尧又会以怎样的心情和眼光来看待她?

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

蟹粉豆腐,水晶虾仁,蔬菜沙拉,清蒸鲥鱼,红烧蹄髈,芥菜冬笋……对着一桌的美味,凌妤鸳忽然就觉得心里涩涩的。

读书的时候,她、龙羿尧、姚叶和顾一鹏四个人偶尔也爱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南国打牙祭。那时大家都还是学生,用的是家里的钱,去那样的店里吃正餐的话多少是有些奢侈的,所以一般只是在大厅吃点心锅贴、鸡汤馄饨,有时再加一份蟹粉小笼。

大家一起,吃着点心,说着假期的规划和将来的职业理想,或者,只是随便聊天。

一直到龙羿尧出国前夕,四个人狠狠心奢侈一回在店里吃了次极度丰盛的大餐。

“阿鸳,不去当陪读夫人,是不是有些不放心啊?”姚叶故意捉弄她。

凌妤鸳就扯扯龙羿尧,指着正在给顾一鹏夹菜的姚叶说:“你看你看,这两个人这么肉麻,还好意思笑话我……”

话还没说完,龙羿尧已经捉住她的手,笑:“喏,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么,当心一会儿全给他们抢光了。”一小块被了一半瘦肉的红烧蹄髈稳稳落到了她碗里。

不少女生嫌蹄髈太肥,吃了会破坏身材,看到这种带点肥肉和油光的菜多是不愿意动筷子的,但她倒不在乎。她最喜欢的就是蹄髈上面那层皮肉,肥而不腻、鲜香浓厚,还说吃蹄髈的话要是瘦肉太多就塞牙了,口感不好,所以她吃红烧蹄髈的时候总爱把下面的瘦肉剔掉一半。

姚叶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吃的时候都吓坏了,说你吃起肉来这么凶猛,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就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自古以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就是英雄干的事情。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是爱吃红烧肉,所以脑子灵光而且长寿。这是光荣传统,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丢掉?

后来大家闲聊时说起这话,龙羿尧顿了顿,很不屑地瞥瞥凌妤鸳,又一本正经对姚叶说,水浒里头说大口吃肉,那是牛肉吧,你看看她吃的是什么肉?!

凌妤鸳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理了理额发,看着镜中的自己,竟觉得有些陌生。

“凌小姐。”走在过道里的时候,凌妤鸳看见徐安琪抱着双臂站在一幅画前,听见脚步声,就朝她转过了脸来。

夜风夹杂着丝丝寒意。站在天台上,灯火阑珊尽收眼底。

“我从前,一直好羡慕你。”徐安琪并不看她,只是望向远处,“不过后来,你大概想像不出,我有多讨厌你。不过现在,我觉得你很可怜。”

凌妤鸳很不喜欢徐安琪这样说话的语气,便直截了当道:“我不需要人可怜!而且,你好像很早就开始喜欢他了,否则也不会和他一样,选择去美国读书吧,怎么还会羡慕我?大概是早就恨我入骨了,何必这么假惺惺的。”抬起头来,凌妤鸳继续说道,“你今天会叫我一起来吃饭,不就是想要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告诉我你凌妤鸳就是个过去式!让我知道我他现在已经连我的名字都忘了,现在他眼里只有徐安琪一个人,好让我妒忌吗?”

“那你妒忌了吗?”徐安琪冷冷地笑了一下,似乎并不介意凌妤鸳说的话:“我一直想不通,你到底有什么好,让他在那种情况下都还记挂着。甚至,我都怀疑,你对他的爱究竟有几分。有人叫你放弃、和他分开,你就真的那么做了,而且可以这么久都不闻不问。”她稍稍眯起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时他出了车祸,不过往医院送的路上都还清醒着。流了那么多血,把他最喜欢的那件米色的羊毛背心都染红了。”

凌妤鸳听着,咬住了下唇,全身的神经似乎都被拧住了,纠结在一起。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并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知道要赶快到医院,只知道要赶紧看到他。”吸了口气,徐安琪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知道吗,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却还是朝我做了个手势,让我放下了一点心。我就隔着手术室的玻璃,看着一群人围着他,给他上麻药、插气管……我在外面等了整整四个小时。”

所有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那时的每一秒、每一分都无比的漫长,就像慢镜头那般,又好像是胶片卡了带,总没法转过去似的。徐安琪怎么能忘掉了呢?现在想起来,都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从学校一路开车到医院,,一面打着电话和龙羿尧的父母联系,她那时其实是无证驾驶,因为当时还在考驾照。可在那种情况下,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做急救的医生告诉她,龙羿尧在被送到医院的路上,一直都还念叨着一句话:不要告诉她……别让她知道,千万不要……

徐安琪想了很久,几乎用上了排除法,才想明白,那个“她”指的,应该是凌妤鸳。开始徐安琪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龙羿尧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留下的会是这么一句话。而且,为什么龙羿尧在大半夜的,还会开着车呢?一直到配合警方做相关记录和调查的时候,徐安琪才知道,龙羿尧那时是要开车去机场的,回国的机票就在他的外衣口袋里,沾着他腥浓的血迹。而在车祸发生前的3个小时里,龙羿尧打了不下十个电话,而号码,全都指向国内,其中拨打次数最多的,正是凌妤鸳的手机号。

不祥的预感,徐安琪想起一个礼拜前龙羿尧给她打电话,不知是聊到什么的时候,龙羿尧问她,女生在什么情况下会和男生提出分手呢?

徐安琪当时并没多想,只是随口回答他,这个问题我没有实战经验。不过以我博览小言归的丰富阅历来归纳的话,应该有四种吧。第一,另结新欢;第二,对远距离恋爱没信心;第三,感情降温,从热奶茶变成了凉白开;第四,无理取闹,换言之,撒娇。除了第四种,前三个是男女通用的。

喂,不会是凌姐姐不要你了吧。徐安琪记得自己当时还这么问了一句的。龙羿尧笑着说没有,只是最近有个哥们儿失恋了,所以随便问问。

如果说,龙羿尧问她那个问题时,并非出于无意,那么……

不过,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等龙羿尧自己来说。然而,徐安琪不曾想过的是,那样一等,就等了大半年。给龙羿尧做手术的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时,告诉她说,伤者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器官受创严重,尤其是脑部和肝脏,即便是最好的护理,有可能也需要3周的时间才会苏醒,而且病人的意志占着很大的比重,希望她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徐安琪自己也是学医的,她明白医生口中的“可能”是个什么意思,但她相信龙羿尧。她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尧哥哥一定可以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