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有一年春节,几个小孩子贪玩,偷偷把家里的还没放完的炮仗拿出来,她那时还很小,也不知怎么的,点燃了炮仗以后看着火光沿着棉线咝咝地往下蹿,吓傻了,竟不晓得撒手。一直到炮仗快要炸开那一刻,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而龙羿尧,居然一点都没犹豫,就扑过来扯掉了她手中的愈来愈烫的炮仗,把她护到了一边。还没来得及扔出去,那颗炮仗就在他手里炸开,他的手指都成了青色、被烫出了一长溜的泡,可他一点都没喊疼,还要安慰哭个不停的她。

等了整整一个月,龙羿尧睁开了眼睛,但是出不了声,没法开口说话。但即便是那样,他的一双眼睛总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那么平静,看到她皱眉、担心的时候,他的眼里依旧写满安慰。

过了两个月,龙羿尧终于能够开口说话,虽然念字还不清晰。她对他说,欢迎回来,小尧哥哥。而他,似乎有些困惑,笑笑问你,是我妹妹?

……

那段时间,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的家庭,忘了所有的东西,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令徐安琪感到安慰的是,经过后来将近一年的治疗,龙羿尧还是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然而,这其中,却有5年的空白从考进大学到发生车祸,一尘不染的空白。

徐安琪查了很多书,咨询过专家,知道了像龙羿尧这种没有失去理解力、没有丢掉过去的人格和知识,身体和大脑功能都已经恢复正常,但忘记了自某一年或某一事件之前的记忆,通常被称作“心因性失忆”。

心因……

“你凌妤鸳,就是他心头的那块淤血。现在,你都看到了。看到他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徐安琪盯住凌妤鸳,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当初,是和他提过分手的吧?”

“提过又怎样?没提过又怎样?总之,是分开了。”凌妤鸳避开徐安琪的目光,“徐安琪,你坦白些说吧,把这些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你陪他回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徐安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也拔高起来,“你知道失去五年的记忆是什么意思?他不记得那五年里的朋友,不记得那五年里的快乐,只能听别人说起那五年里他的优秀、他的荣耀……明明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却都要从别人那里才能知道。”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和负罪感吗?!”徐安琪说完这句,终于停了下来,因为激动微微喘气。

心似琉璃,本来那样一摔的话,就应该碎掉的。但凌妤鸳告诉自己她不能,所以她只是悄悄把这些碎片收拢起来,小心地捧着,不想让人看到,也不能让人看到。不能。

“忘掉有什么不好?让他把五年里的痛苦和不开心全都忘掉,有什么不好?”凌妤鸳直视徐安琪,一字一字地说,“如果是我,求之不得。”

然而在她,伤痛和苦楚又何止是五年,而是七年。

七年。

剥离厚重的戏服,真相似乎就能□裸地暴露出来了。

都说人生如戏。那现在这出,到底是场什么戏?

命运从来不屑于露出她的真面目,没有任何包装和粉饰;甚至,连表情都是不需要的。

□无情,戏子无义。所以,你说这是出什么戏……

伤口上的盐

“凌妤鸳,原来你真能这么铁石心肠!”徐安琪说着,就想起那次吃饭时,郭勖劝她放弃那个天真的想法。

当时,郭勖说了一句话“这世上没有永恒,人一旦变了,你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徐安琪那天一点都没想到,才回国,就会在饭店里遇到凌妤鸳。虽然,是在洗手间里。她看着凌妤鸳醉醺醺地对着镜子发呆,看到她吸烟。不过,凌妤鸳那时虽然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认出她来。

徐安琪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让他记起一些大学时候的事。但是,并不包括你。你需要扮演的,就是他的学妹、普通朋友而已。”想了想,就又添了一句,“我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而你做这些,是对他的补偿。”

“补偿?!按你说的做?!”凌妤鸳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凭什么!你凭什么以为我凌妤鸳要听你的摆布?”

“那是你欠他的!”

凌妤鸳想了想,说:“好吧,就算是我欠他的。难道你就一点不担心让他和我见面,可能会让他把我、把关于我们的事全记起来?那样的话,或许你就真的只能一辈子都被他当妹妹看待了”说完,就静静地,饶有趣味地看向徐安琪。

徐安琪狠狠地瞪了凌妤鸳一眼,语意坚决:“为了他,我愿意冒任何风险。”

多好笑的回答!你徐安琪能冒什么风险呢?自以为你是奉献小我、成就大我的英雄吗?假若哪一天龙羿尧真的想起了所有的事情,真正受伤的只会是他。所以,真正的风险根本就不在你徐安琪的身上!试图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这就是你徐安琪现在在做的事情!

凌妤鸳这样想着,不觉皱起了眉心,在心里骂道。

远处,霓虹灯闪烁着、流动着,装点着城市的夜景。有人说,灯光是城市的伪装,于是黑夜便不再孤独和神秘,好让人相信自己是醒着的。然而,人们真的醒着吗?还是一直都醉着,却偏偏以为自己是最清醒和明智的那一个。

“伪君子!”凌妤鸳从远处收回了目光,“呵,愿意冒任何风险!把说得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你以为自己是谁?上帝还是圣母?!现在说得轻巧,像你们这种人,真到了那一天的话,一定会哭天抢地,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你一样!”冷哼了一声,凌妤鸳放轻了语调,“有句话你应该记住这世界上不管缺了谁,地球都会照常转。”

徐安琪听得愣住,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哼,狠毒的的冷血动物!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吧!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像你这种,连心都没有的女人,真不如死了的好!”

“死?你懂什么是死?!”凌妤鸳目光一紧,脑门上像是被狠狠扎了一针,有些失神地扯了扯嘴角。

夜风吹乱了长发,有几丝贴着脸颊,有些扎眼。凌妤鸳伸手理了理头发,往前走了两步侧过身,在徐安琪惊异的目光中撑了撑胳膊,坐到了天台的护栏上。

“你干什么!”徐安琪尖叫起来,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你疯了吗?!快下来!你快下来!”

“你害怕了?”凌妤鸳打断她道,“坐在这里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害怕呢?你刚刚不还说像我这种女人不如死了的好么?”语气中带着讥诮,“只要再往后一点点,什么都能结束,你只要花一点点力气推我一把……怎么,不敢吗?”

背后没有任何阻隔,往下便是不息的车流,似是泛着亮光的河。凌妤鸳心里很平静,牢牢抓住护栏,坐得稳稳的。

“别,你别说了,你快下来!”徐安琪听着凌妤鸳的话,心中愈加惊恐,一面手忙脚乱地在手袋里找手机。

锵锵地两声脆响,凌妤鸳已经从护栏上跳下来,稳稳地站在了地上,朝徐安琪走过来:“多谢,不劳费心了!我是不会那么傻,听了你一句话就去寻死的。”凌妤鸳从徐安琪手里抽走了手机,替她把刚按下的两个“1”字删除了。

“我想,真正可怜的人应该是你吧。”说着,凌妤鸳一脸平静地把手机塞回到徐安琪手里,往楼梯那边走去,走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些什么,便停住,也没转身:“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说你可怜我,大概还是因为恨我吧?”说完,却并不等待徐安琪的回答。

“凌妤鸳,你这个疯女人!”凌妤鸳听见徐安琪在身后大声地喊道,眼角终于不自知地滑落下一滴泪,嘴角却仍旧微微弯起。

按照惯例,正月十五那天凌妤鸳是会跟着肖亦晟回老家的。但这一次,当凌妤鸳已经把给肖亦晟的姥爷和舅舅的礼物准备好了的时候,却接到了肖亦晟助理小赵的一通电话,说肖总这几天有一单大生意,客户来头有点大,他走不开,抽不出时间回去了。

凌妤鸳没直接问肖亦晟是和谁谈生意,只问了句他人现在哪里。结果小赵支吾了半天,只是在含糊其辞。凌妤鸳想了想,不动声色地问,肖总是不是在澳门。对方果然默认。

肖亦晟的事,她并不想多管,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星期日,加了半天班,把年前积下的材料全部看完后,凌妤鸳约了林漫去喝茶。

是她们常去的那家店,就在恒源大厦附近,装修温馨而简洁。那天正遇上罕见的寒潮,室外刮着大风,温度降了很多,茶室的音箱里播的是首舒缓的吉他曲。林漫向来对新品种兴趣十足,便点了壶红岁?彩云红,听店长介绍说是CTC红茶,便又按照惯例让加了片鲜青柠进去。

茶是好茶,透亮澄净,潋滟着红宝石般的色泽,浓郁的干玫瑰花香气熨着青柠檬的清新,十分诱人。但凌妤鸳觉得那香味过浓了,并不想尝试,于是便只安安静静地喝着烫烫的菩提子花茶。

因为凌妤鸳之前和林漫说起了上半年会和肖亦晟订婚的事,林漫便把自己店里最新的成衣宣传图带来给凌妤鸳看,好让她选套满意的礼服。林漫虽然看不惯肖亦晟,但她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凌妤鸳自己做得了主的,所以并不对此发表太多看法。林漫只是告诉凌妤鸳说不管怎样,订婚时候一定得穿得美美的,让那些不甘心的人忌妒,再给肖亦晟找个势均力敌的情敌。

凌妤鸳当时听了这话忍不住大笑,说这么狗血的情节也想得出来,林姑娘你以为这是拍电视剧呐!

林漫白她一眼,骂她笨,说狗血怎么了?!反正还不是结婚,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