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响亮，连站在门外的凌儿都听到了，跟着心也坠到谷底。

他清醒了，整个人凝滞在她身前。

“陛下自重！”

她已累的气喘，脱口而出一句冷语，本想再说:“冰裳与陛下遭遇相似，便是同病相怜，这些时日更是期望与陛下如友人般互相对待，于这凉薄的世上相互取暖。”

但理智告诉她，最好别这么说。

澹台烬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面露难以置信之色，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甚至想抽出利剑杀了她，他们一起去死！

他死死盯着她冷静的面容，额间的细汗连成珠串沿着他的脸庞滚落，这一身白衣堪堪挂在他身上，把他衬得像个白痴...

“衣物！”他盯着叶冰裳，对外吼了一声，宫人把他平日穿的绀青色的衣物呈上来，全身颤抖着跪在地上，放下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连滚带爬地出去，这个时候谁若是惹了陛下的晦气，什么下场都有可能……

他怒视着叶冰裳，把她推倒在床上，暴虐地放下帐子，差些把帷帐撕裂，冷声道：“转过去。”叶冰裳顺从的撇了头去不看他，待他迅速地穿上新的衣物，大步离去，她才掀开帷帐。

他今夜穿来的那一袭白衣被甩落一地，叶冰裳这才感到自己的心跳擂起了鼓点，凌儿跑进来看她时，见她一只手掌发红，还在微微发抖......

守夜的侍卫被吓坏了，澹台烬在平日里苦读的养心殿大发雷霆，刀剑乱砍，那些珍贵的古籍孤本被他砍的七零八落。

身边的老太监在屋外瑟瑟发颤，忽然听里面的人唤他，他以为自己今日是活到头了，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布满皱纹的双手不住地抖，连回话的声音都没了力气。

但澹台烬并没有拿他怎么样，让他随意找了一个侍卫和一个宫女，把两个人扔在大殿里，将门大锁着。

殿上的人整个淹没在黑暗里，“脱了。”一句话让殿下两个人都不住地颤了一颤，直到侍卫和宫女两个别扭地缠在一起，一声声猝不及防的婉转娇啼从养心殿里传出来，老太监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是陛下泄愤和泄欲的方式......

这两天又被封了，闲得很，我可以一天一更??

写完回去捋了一遍，我还蛮喜欢的，也许真的逐渐变态了……嗯……不说啥了，希望有人喜欢这一章??

不思归26

自那日澹台烬气急败坏走了以后，他便不再来昭华殿看叶冰裳，甚至每日的问候也没有了，就好像变回了当初那个阴郁暴虐的帝王。他看似毫不关心叶冰裳的死活，但连凌儿也发现昭华殿周围多了很多赶都赶不走的乌鸦，这些乌鸦生着暗红的羽毛，两颗如琥珀般血色的眼珠转来转去盯着进出昭华殿的人，这么多乌鸦却无一只开口叫唤，只安安静静地立在房梁上方或是木廊附近的槐树枝头上，活像军营里站岗的哨兵，监视着四周的一切。

凌儿从木廊逛了一圈回来，额头冒着大滴的汗珠，脸色泛白，急着跑进寝殿对叶冰裳说：“姑娘知道我这两天看到了什么吗？外头的那些乌鸦，不食树上的果实、也不吃我给它们撒喂的点心屑，昨日天明时分，我去外头打水，居然看到一个侍卫和一个宫女，衣衫不整地倒在我们殿外的角落花丛里，我以为他们做了什么淫乱之事，只当没看见走了，可是过了中午那俩人还在那躺着，我看不下去，就上前推了推那宫女，身体还温着却断了气，我又跑去跟宫里的守卫说了几回，却没有一个人敢来收尸体，今天一看，那两具尸体被门外的乌鸦吃得是一点不剩，留了两具带着些许皮肉的白骨，着实吓人的狠，那些守卫这才来将他们收了去，也不知道被扔到那里去埋了......”

“姑娘？你可有听凌儿说话？这宫里邪性得狠，我们还是快些逃命去罢。”她突然放低了声音道：“这个陛下，也邪性得狠！”

“凌儿，慎言！”叶冰裳立马喝断了她，澹台烬手段狠极，外头的那些血鸦无非就是来盯着她的，这个昭华殿就是她的囚笼，若是血鸦将凌儿的那句话带到他耳中，怕不是也要死于非命。

叶冰裳又道：“你就当无事发生，近日少出门，就待在我身旁。”凌儿认真地朝叶冰裳点点头，对那晚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一连几天都与叶冰裳在一块。

又过了许多日，澹台烬该上朝便上朝，无事也不会到昭华殿来，这晚叶冰裳倦意颇浓，早早地睡了下去，又开始做那个伴她长大的噩梦，只是这次梦中的男子有了一张清晰的脸，那张脸便是澹台烬。

梦中少女黑曜石一般的眸色看着灰暗的天幕，看着澹台烬那一刻，漆黑的长睫不可察地颤了颤，那是黎苏苏，与她同被绑在城楼上的女子，脸上一片青紫，看见澹台烬的时候，忍不住掉下了泪水，叶冰裳反应过来，那是她自己。

城楼上一疯魔的男子，身着明黄的龙袍，盯着前来的澹台烬，突然哈哈大笑：“小畜生，今日孤在临巍城登基，既然邀了几十万大军来观礼，孤可不像你这么无情无义，你心爱的女人孤还给你，留下另一个给孤殉葬如何？放心，孤一定说到做到，你夫人和叶小姐，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叶冰裳紧张地看着梦中的这一幕，澹台烬没有说话，好似时间凝滞在了这一刻，那个男子突然笑容停下，森冷地说：“快选！否则我两个全部杀了！”

她仔细观察梦中的澹台烬，似是毫不犹豫地说出：“放了冰裳。”短短四字，梦中的叶冰裳流下了眼泪，可她似乎看透了澹台烬内心最真实的选择。

他的眼里始终看着黎苏苏。

一声闷雷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带来暴风雨前的狂怒，在幻境中的叶冰裳只看到萧凛身死之时，幻境告诉她的画面便被一股外力打破，而后面的故事也不再发展下去，他只从澹台烬嘴里听到了一言半语，他说他是杀害她的凶手，可是为什么要杀她？他却只字未提。

叶冰裳大胆猜测，梦中的他波澜不惊，是因为他放出了噬魂幡，只要她和黎苏苏都在他的视野内，他有能力在最后关头同时救下两个人，而他在被威胁的情况下选择她，是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城楼上的黎苏苏眼里没有他的身影，她厌恶他、永远不愿意依赖他，所以这只是他被激怒后做出的选择，他想选的并不是自己。

即使是在梦中，叶冰裳也难免不心惊，她一直以为澹台烬虽对世人均无情，但至少对她有几分真心，可梦中的他并不如此。黎苏苏此刻眼中紫气和黑气交织，原本隐匿在天上的紫雷，竟全数聚集在她头顶，汇集成惊魂动魄的一幕，少女手镯散发着耀眼的白光，变成一块弯玉的形状，在她周围飞舞。

叶冰裳看着她，见她抬起头，纤细苍白的手指结了一个漂亮的印，紫雷被一道道引入勾玉中，她嘴角也开始流出鲜血，澹台烬突然疯了一般跌跌撞撞朝着城楼跑去，怒喊道：“不管你要做什么，孤命令你，停下来！“

黎苏苏突然笑了笑，看向他的方向带着释怀，道：“澹台烬，别以为所有人都欠你的，你记住，我永远不欠你什么，你体内的六枚灭魂钉，我也替你承受了倾世花之痛，你杀我兄长，弃我祖母，控制我杀人，予我无尽的黑暗，你曾倾注在盖头里的情，便换......我的眼睛。我拿走你的邪骨，还你神髓，我们两不相欠。”

这一番话在梦中澹台烬的脑中轰然炸开，同时也在叶冰裳脑中回荡，她万没想到，黎苏苏作为一个神女，明知道那是一个灭世的魔神，明知道那个人会毁灭整个人间，她带着苍生的希望和信任而来，而她却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给他眼睛，替他承受倾世花之痛，甚至在失手杀了萧凛以后，还能对他动情至此。

这样的人，怎配为神女？

黑云压城，天雷滚滚，她张开手，像只轻飘飘的蝶，从城楼一跃而下。叶冰裳再去看梦中的澹台烬，右眼冷硬无情，像个局外人般注视着这一切，而他的左眼，血泪如珠，大颗大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泪流满面，他伸出手，触不到她的温度，只有冰冷的雪和刺骨的风，那只左眼，便是黎苏苏给他的那只。

黎苏苏究竟死了没有，叶冰裳不知道，她游荡在自己的梦里，作为局外人旁观着这一切，看着澹台烬是如何带兵屠了临巍城的，又是如何一夜白发，杀红了眼躺在厚厚的积雪中，用面具盖住自己的脸，茫然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他冷漠、自私、暴虐、阴森......城里老老少少，同他一般大的少年，也有自己即将迎娶的心上人，他们也同他一样在爱的红尘里沉沦，他为了一个自愿死去的人，无情地剥夺了全城人的性命，夜间婴儿的惨叫响彻原野，他却可以心安理得地思念心中的爱人。

叶冰裳多日来的心，似乎冷了下来，他不值得任何人的救赎，他应该死得比谁都要凄惨才对......

她在梦中的身体不受控制，飘飘荡荡地被一股凌冽的风吹到阴暗的地牢里，奄奄一息的女子躺在谷草中，成了一滩烂泥，听见澹台烬的脚步声，她痛苦的尖叫起来：“啊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还在睡梦中叶冰裳突然掉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她哭的不能自抑、不能喘息，若不是那块她娘给的玉佩还挂在她的脖子上，叶冰裳不敢相信，那瘫在地上的一堆肉泥是她的身体...

周围滴滴答答流淌着水声，无数小蛇从一旁的竹篓里游出来，冰冷可怕的触感，盘踞上叶冰裳的身体，同她的血肉为食，澹台烬盘腿坐在她身旁，看着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叶冰裳要疯了，她怕蛇，怕蛇啊！她疯了似的尖叫，终于一道闷雷把她惊醒，她从梦中醒了过来，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不知流了多少泪，甚至闭眼时都能感到眼里的干涸，她喘着大气，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有无数小蛇的身体在她身上游动，啃噬着她的血肉，“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她口中不停地念着，浑身颤抖，气血逆冲，口中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液。

外面的血鸦看到叶冰裳反常模样，一只血鸦扑棱着翅膀从半开的窗子飞进寝殿，痴呆似的歪着头，双脚着地，看着叶冰裳。她吐出的血，顺着光滑的木质地板蜿蜒流淌，流到血鸦的脚边，那血鸦凄惨地大叫一声变成了灰烬，被微风吹散一地。

在外间守夜的凌儿正打着瞌睡，听到血鸦的一声惨叫，立刻被惊醒，跑进来看叶冰裳，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她脸颊上，惨白的嘴角挂着血迹，豆大的泪一颗颗往下掉，好似要流光这一生的泪，“姑娘怎么了？”凌儿坐在床沿边，害怕地看着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凌儿。”叶冰裳好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抱着凌儿，哭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刚刚那声惨叫吸引了殿外其他的血鸦一只只往殿里飞来，叶冰裳下意识惊恐地吼了一句：“都滚出去！”凌儿被她吓了一跳，却见飞入殿内血鸦，竟乖乖地飞了出去。

“姑娘，它们听你的话。”凌儿对她说，但叶冰裳无心顾及这个奇怪的现象，一个人在窗前的月光里坐到天亮。

何为”心如死灰“？便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