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光从远处山头渐渐蔓延而来,窗外立着一只血鸦,就像昨晚那只一样,痴痴地望着她,叶冰裳似乎从它那双血色的眼睛里反应过来,昨晚那只血鸦碰了他的血即刻化作一股灰烬飘散了,而她下意识的一句命令,窗外的血鸦也全部照做......这是为什么?
血鸦听她的话,或许是因为澹台烬曾经将自己的魔血喂给她喝下,魔血与她身体的血液融合,所以她也有了操控魔物的能力吗?她想着便试了一试,盯着窗前那只血鸦的眼睛,道:“我要你...去死。”
血鸦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毫无犹豫地照着她的命令,飞向她昨晚吐在地上的血迹,双脚一着地便登时化作一股烟尘散去。
澹台烬那一捧捧魔血竟然让她拥有了操控魔物的能力...叶冰裳惊讶之余又看着地板上那股蜿蜒的血迹,她的血还能杀死魔物,为什么?
未等她解开其中奥秘,凌儿便急冲冲地跑进来,对叶冰裳道:“姑娘快收拾收拾,陛下来了。”
一句话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想起梦中种种,她恨不能手刃了澹台烬!所以他看了幻境预言会如此失控,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杀她的原因闭口不提及,原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爱黎苏苏到这个地步,又会将失去黎苏苏的这份恨加在她的身上,折磨她,让她受世间最狠毒的恶行。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苍生盘的棋子变了,他们每个人的轨迹都不在原行的轨道上,叶冰裳心道,他说的没错,她确实该收起自己那副无用的善心。
澹台烬一身玄衣到来,未给叶冰裳梳洗的时间,大踏步进了昭华殿,今早一醒来,一只血鸦便跑来报信,他能确定叶冰裳不是跑了,那必然她出了别的什么事,当下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了,急忙忙地从养心殿过来。
“裳儿,哪里不舒服?”澹台烬阔步朝她走来,去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在即将触碰到她手心的一寸开外,叶冰裳突然把手往后缩,身体跟着后退了几步,看向他的眼神尽是寒凉。
澹台烬见叶冰裳这般疏离的模样,突然情丝在他心上抽搐起来,疼得他手心冒了汗,忆起那一夜,他昏了头脑去唐突她,顿时耳尖变红变热,眼神颇有歉意。
“...那夜,是我不对。”
叶冰裳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她的眼睛里有仇恨,有不甘,甚至有...厌恶,澹台烬太清楚了,他在冷宫中被众人唾弃、伤害,每每看向那些人眼中,都是这种看死物的恶心。
她厌恶我?
他突然眼里泛了红,抓起叶冰裳的手,把她往怀里带,盯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厌恶我?”
叶冰裳生生挣扎了两下,还是被他紧紧握着,不得逃脱,她闭了闭眼,硬是忍下那股恨意,换上别扭的温柔神情,轻声道:“陛下还未用早膳吧?冰裳替陛下备了,我们坐下......好好说。”
被紧握的手因血流不畅,变得胀红,在她说完这番话后,突然感到澹台烬一点点松了力道,放她去拿早膳。
凌儿从木廊走来,端了两碗白粥和一小盘姜丝小菜、一碟鹿肉脯、一碟卤肉干,叶冰裳看了一眼,悄悄在凌儿耳边道:“将这两碗白粥换成红豆粥,快去。”凌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去御膳房换了两碗红豆粥来,叶冰裳咬破手指,在两碗红豆粥中都加了她的几滴血,搅了几下,混在其中,因量极少,故而看不出也尝不出来。
她将盘中小菜置于用膳的圆桌上,把两碗粥放在澹台烬面前,让他先选。澹台烬随意拿了一碗,二人沉默地用了膳,吃到第三口时,澹台烬突然捂着心脏,那处犹如烈火灼烧,手中的汤匙“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在疼痛中抬眸看着叶冰裳,她好似看不见一般,自顾自地吃着,他一时不知是烈火焚心更痛还是她这副不在乎的神情更令他痛楚。
“......你给我吃了什么?”疼痛过后,他艰难地问她。
叶冰裳冷声道:“我和你吃得一样。”
“粥不一样。”
澹台烬眼中升起一股血色,死死盯着叶冰裳,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叶冰裳在他的注视下,也坦荡地看着他,拿起手中汤匙伸向他的那碗粥,舀了一匙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要吞入腹中之时,澹台烬突然紧张道:“别吃,吐了!”他不确定这粥是不是有毒,但刚才那焚心之痛,他断不想让叶冰裳体验。
“原来我的血对他也有用...”叶冰裳心中确定以后,便如他所说,吐了嘴里那口粥。
“你昨夜怎么了?”澹台烬问她,不再用桌上的早膳。
“做了一个噩梦。”叶冰裳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梦到陛下把我制成了人彘,放了一窝蛇来啃食我的血肉,我好似一滩烂泥一样烂在阴暗的地牢里。”
她说的淡然,眉眼还带着森凉的笑意,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澹台烬从椅子上弹起,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变得惨白,双手在门外吹来的春风中不停地颤抖,“你说什么?”连带着声音都在颤。
“我说,我梦到...”
“够了!别说了!那只是一个噩梦,当不成真!”
澹台烬突然感到眼眸充血,继而红了眼眶,上前一步将叶冰裳紧紧抱在怀中,“是假的,都是假的,我不会这么做,一定不会。”那样急迫的语气,不似在安慰叶冰裳,反倒像在说服自己。
叶冰裳奋力将他推开,一脸恨意地盯着他。
他想起前日廿白羽回来禀报说虞卿留了一口气逃了回去,突然崩溃地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要回去找萧凛?是不是?”
“孤告诉你,你死也要死在昭华殿里,哪里都不许去,更别想着去找萧凛!”
叶冰裳冲她微微一笑,笑得破碎。她不会去找任何人,但至少...
“至少萧凛不会这般狠心待我。”
可她那惨死的结局,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包括萧凛,也包括她自己。
不思归27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只有水滴在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听,偶尔有动物爬行的窸窣声,黎苏苏被一块黑布蒙着眼睛,此刻外面正走来一个人,朝隔壁的石室里投放一块血肉,一股腥膻味从空气中弥漫开,还带来一阵“嘶嘶”声,“勾玉,那是蛇啊?”
“是的,小主人,这里是一个地牢。”
黎苏苏心里咯噔一声,她被一股魔力莫名其妙地抓到这里来,现在就绑在地牢的石柱上。过了许久,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叫唤了好几声,一个玄衣男子踏着沉稳的步伐来到她的面前,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刚刚杀过人......
廿木凝在四周点起火把,阴暗的地牢变得亮堂起来,少女被麻绳紧紧捆绑出的身体线条也愈发明显起来,周身还有火光的淡淡光晕。眼睛上的黑布被男子揭开,先是眼睛因充血而模糊,那张阴郁狠厉的面庞线条看似柔和,闭了闭眼再睁开后才看见他的瘦削和要吃人般的眼神。
“澹台烬?抓我做什么?”黎苏苏没好气地质问他,心中却不免感到害怕。
澹台烬的眼神充满了探究的意味,犹如嗜血的小蛇面对食物时,眼中放出的幽幽异光,幻境中的预言无一不在告诉他,他会刻骨地爱她,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有了情丝,面对她的时候却心如一潭死水。
他闭了闭眼,感到眼眶干涩,冷声问黎苏苏:“初凰是你母亲,你的身体里有神髓,你是神女?”
黎苏苏心中一惊,他......怎么会知道?就连勾玉都为此打了个寒颤。
澹台烬狠狠剜了她一眼,动手扯下她腕上的镯子,就是这个东西能把紫雷引到她头上,继而放出一股弯月白光,把她送到不知什么地方去,澹台烬现在还弄不清该怎么用它,但心里很清楚这是个灵器,黎苏苏绝大部分的力量都来源于它。
黎苏苏紧张道:“你拿我镯子做什么?还我!”
“晚上来侍寝。孤高兴了就还你。”澹台烬眼角带着蔑笑,说完便大步踏出地牢,只留下廿木凝看着她。
一个在宫里的老嬷嬷在傍晚时把黎苏苏接出地牢,让她挑最喜欢的香料,为她熏衣物,又为她沐浴梳妆,笑着说:“姑娘皮肤真真吹弹可破,我瞧着这宫里历代的娘娘贵人,没人比得上姑娘的。”老嬷嬷在宫中多年,得摸着主子得脾性过活,如今见他后宫里除了昭华宫一个没有位分的姑娘外,这是独一个被他要求去侍寝的,宫里的人都以为昭华宫那位会是未来的一宫之主,往后可就说不准了,不管是谁,两边都不能得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