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面上没什么变化，语气却有些无奈，“我早说过，事情都过去了。”

“过去不过去是一回事，你让不让我知道是另一回事！”平阳越说越火。“你说，你自己说，这么大个事，你半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你什么人了？是不是，就是这府里来来回回，不相干的外人一个？！”

卫青被她说的一怔，接着又苦笑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那你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把你刺伤的。”

卫青却又沉默起来，半晌，才缓缓道，“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

那边沉默半晌，突然冷笑着道，“你放心，就算是你家外甥干的，我也得罪不起他。”

卫青一惊，“怎么可能是去病！你不要乱想了。”他看看平阳气得绷紧的脸，叹口气道，“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

那边没有回声。过了半天，“砰”的一声，却是平阳摔门而去了。

卫青看着被摔上后还有些嗡嗡发响的门，立在原地半晌没动。这几天平阳为了这桩事已经连着发了好几通脾气了，他却是真的不能说什么。隔了一会，却叹口气道，“去病，你还要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霍去病尴尬的挠着头走进来，咧嘴嘿嘿笑着招呼到，“舅舅…”见卫青面有责怪之色，赶紧抢先开口支开话题道，“其实告诉舅母也没什么嘛，舅母好象挺不高兴的。”

卫青停了半刻没说话，最后低低道，“你舅母那些话，别放在心上。她最近也是有些烦。”

“啊？”霍去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接着笑到，“哪能呢，这么会儿我都不记得了。”他一心听着卫青的话，确实没怎么留神平阳到底说了什么。

卫青点点头，又问，“有事吗？”

“啊？”霍去病一愣，茫然道，“有事，是有事…就是，想不起来了。”

卫青忍不住又瞥他一眼，“这么迷糊？”

霍去病被卫青看着，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吭吭吃吃道，“是真的，本来有事才过来的，听到，和舅母说话，才在外面等着，等着等着就忘了。”

卫青耐着性子等了半天，见霍去病拧着眉苦苦回想似是脸都微微红了，也只能笑笑道，“算了算了，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急事，先去吃饭吧，我也饿了。”

“想起来了！”霍去病顿时一振，雀跃的把眉毛扬起来。

“恩？”

“我是来叫舅舅吃饭的！”霍去病微红着脸道。

= =！

卫青无语，越过霍去病朝外走去，霍去病赶紧也跟着一路走了出去。

饭桌上气氛古怪得很，平阳的脸色明显的越见难看，霍去病倒似浑然不觉，心不在焉的扒着饭，目光却一直盯着卫青。卫青吃饭一向速度快且从不挑食，大多时候，会把嘴塞得满满的，让瘦削的脸颊微微鼓起来。那是在饭桌之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与他平常里沉稳风格相去甚远的模样。

难以形容的，霍去病觉得这样子的舅舅很好看，是卸去惯常隐忍谨慎的面具后，真实而柔和的样子。而渐渐聚中的目光，则心神荡漾的落在了那活泼开合着的嘴唇上。略微缺乏血色的淡红，在肤色衬托下仍是显得优美而柔软。

“去病啊。”

“啊？舅母，叫我？”恍惚中似乎听到平阳的声音，他勉强把视线从卫青身上收回来。

“我说去病啊。”平阳尽力克制着声音开了口。“你舅舅一贯口味清淡，也不讲究，这府上清汤寡水的，怕是委屈你了。骠骑将军府什么好菜不能弄，你又何必跑到这里来跟我们吃这个寒酸？”

她真是越来越弄不明白这舅甥俩了。前阵子生分得跟陌路似的，也不知出了什么天大的事。突然一夜之间又什么都好了，仿佛倒是从未有过什么，全是她一人瞎猜度来着。可最叫她心神不宁的，还是随着他们和好而凭空出现在卫青左臂上的那么大一个伤口。这么严重的事，卫青倒好，不管她怎么追问，怎么发脾气，始终只字不肯向她透露。

“舅母说笑了。”那边霍去病咧嘴笑笑，对于她话里的酸刺味也毫无反应，“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还就觉得这里饭食最合口。怎么我才搬出去几天，舅母就把我当外人了？”

平阳一时被堵得没话说，也只能尴尬笑笑，端着碗夹菜时剜一眼卫青，那边却仍是无动于衷。她总疑心那伤口许是跟霍去病脱不了干系，可问来问去，他们两人总是口径一致对着她。她这几天烦躁不安，不知怎的便觉得那舅甥俩彼此才是一家，自己倒成了外人似的。

“你们吃吧，我先下了。”她闷声说着，站起身来。

“怎么就吃这么点？”卫青抬起头来皱着眉问。

“没胃口了。”

“还是再吃点吧，吃少了对身体不好。”

“不用了。你们慢慢吃吧。”

“舅舅…”

“你舅母心疼伙食开支了。”卫青一边夹菜一面说到。他抬头看霍去病一眼，“现在陛下是不在长安，要知道你把他送的宅子闲着，每天赖我这，看怎么骂你。”

霍去病嘿嘿笑着，“那地方又大又冷清，哪有舅舅这里好。”

“好什么，好也不能给你赖一辈子。”

霍去病神色微一僵，又自顾笑着，犹豫着道，“赖一辈子，也挺好…”话说一半见卫青脸色一变收了手就要放碗筷，赶紧把后半句话咽下去，尴尬笑着，“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卫青索性把碗筷放了，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擦嘴起了身，“你还是回去住吧。”

“舅舅！”霍去病一愣，见卫青神色认真，不像在说笑，莫名的便有些着慌起来。跟着起身跟在卫青后面，“我不走。”

“你以为你真能老住在我这？陛下数着日子也快回来了，到时还真不知怎么骂你呢。” 卫青停下步子来回头看他，语气颇有些无奈。

“反正总是要骂的，多住几天又怕什么。”霍去病撇撇嘴。

“是是是，你怕什么，这天底下我还真没发现你小子怕的东西。”

“谁说的？当然也有怕的东西啊！”霍去病委屈的叫起来，见卫青探询着看过来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柔和的笑意，突然间便又放轻了声音，低着头道，“去病怕被舅舅扫地出门。”

卫青一愣，没料到霍去病会这么一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突然之间，却又有些心绪飘飘的浮上来，如柳絮般蒸腾不去。霍去病心里如何想的，总是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从不会回环。可如今这样子，又到底算做什么。他到底没真狠下心来把他挡在门外，却不知到底是为他好还是害了他。一时间不知怎的便微微黯了脸色，“你怕什么，就算真把你扫地出门，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天还真会塌下来不成？”

“那当然！”霍去病答得理直气壮。

卫青竟被他这理直气壮抵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看着霍去病精神抖擞的剑眉星目，便也知跟他讲自己那一套大抵是无用了。那小子固执起来，真是九牛二虎也拉不回。

“算了算了，你哪听得进我说什么。”边说着，却转了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