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没有起错的外号?【讨厌之人】这个微信名实在是太合适他了,陈子芝上了车,半闭着眼睛想的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思绪围着王岫打转,就是难以抽离。
谁知道这位这么憋得住,是不是因为他已经自行吃饱了,又或者,年纪上去了,他有点不行,是个徒有其表的银样蜡枪头。虽然那天表现粗看良好,但其实是事先吃了点什么的,一旦没有事先约好,给他留下服药时间,根本就硬不起来……
他有些恶毒地想着,在编排王岫的过程中获得了隐秘的快感:也没准,他这忽冷忽热的态度,是因为两人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王岫和顾立征没在一起,主要原因似乎已经不是撞号了,而是伦理问题。那么任何人看王岫,都会预设他其实是偏零的那个吧。
陈子芝之前也隐约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当时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什么念头都冒出来了,突然这个想法不可遏止地生根发芽:按说起来,给子都是可一可零的,而且零多一少。顾立征算是罕见的纯一,王岫是不是以为陈子芝是纯零,两人撞号了,所以才反复无常,一会儿给陈子芝一种要撕破脸皮公然横刀夺爱的疯狂预感,一会儿又开始稳坐钓鱼台,爱要不要的。说到底这该不会是“我能做一”,“算了我还是不想做一”的挣扎吧?
这想法其实挺荒谬,陈子芝也知道,其实他是在垂死挣扎,他始终对那晚的茶叙之约耿耿于怀,拒绝相信是自己多心。除了自尊之外,还有对智力的执着。仔细想想,顾立征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阴影,陈子芝现在最怕的就是重蹈覆辙,猛然回头,发现一路走来,自我感觉都相当良好,他以为在谈的是感情,其实对方压根只是玩玩,甚至把他当成了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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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王岫这里,他也显得疑神疑鬼,王岫对他绝对是有兴趣的,如此明摆着的事实,他却容不得丝毫心结,已经没有了不求甚解的自信。实际上,以己度人,陈子芝可以说出王岫态度骤变的一万个原因,尽管最真实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那天咖啡喝多了,情绪极度敏感,的确过度反应了。
仔细想想,如果真是要摊牌的节奏,小马能看着老板往坑里走吗?怎么都该说几句话才对。但那天,除了他想象的微表情变化之外,小马的确没说什么呀,就是个常规偷懒社畜的节奏……
至此,陈子芝算是搁下了未了茶约这事儿,并且迅速把尴尬埋藏起来,决定再也不提他的Drama表现。不过因此受到的启发思考没有结束,他开始一个劲地琢磨王岫到底是偏1还是偏0并且,越想越觉得应该是偏0得多。
这圈子里,找金主本来都是服侍着去的,像是顾立征这样的情况是真的很少见。陈子芝听说的八卦也多是如此,小鲜肉伺候金主那是无微不至,要不说钱难赚屎难吃呢?真吃屎的情况,不是说非常普遍,但也绝不是没有。
如果金主这么好伺候,还谈什么钱难赚啊,金主自己都想找金主了。是陈子芝运气好,遇到顾立征,一个金主给了他谈恋爱般的感觉,把他很多观念都给潜移默化带着跑了。事实上,以王岫的气质也好,地位也罢,陈子芝都应该默认他是0才对。
他这是被顾立征给带跑偏了吗?明明他是都可以的,在这方面完全没设限甚至在遇到顾立征之前,陈子芝一直觉得自己是偏1的,理由倒也很简单,这是个遍地飘零、无1无靠的圈子,任何一个有脑子的玩家都应该把自己定位在稀缺角色上,如此他的杀伤力会更大得多:不管他原本的条件已经有多好,还是要尽可能地扩大自己的竞争优势,这也是陈子芝的家学渊源。
在之前的拉扯里,王岫一直稳操胜券,是不是就因为他在无意识的散发着“你来当1”的气质?难道在某个层面,王岫等他醒悟这一点已经很久了吗?
这么一想,取代了朱韵师兄出演“韦弟弟”的那个小孩子,从陈子芝的角度来判断,是否直男为了上位,灵活就业不肯定,但反正是零气全无。陈子芝料想王岫也不好强取豪夺,直男掰弯那一口,所以……想象的画面里,角色应该是掉个个儿?
不会吧?!他是不是在某程度上一直在错过大好机会啊?
王岫……难道也是可以在如今的想象基础上,更进一步地被征服的吗?!
陈子芝的大脑顿时兴奋地跳动了起来,他几乎能感到皮层在头盖骨下活跃的搏动,这撩动甚至更超过了身下的另一器官,无数灵感随之迸发,要不是戴着眼镜,跟班们都要察觉到他的不对了:其实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怎么具体地想象过王岫在私密时刻会是什么样子,素材不是没有,但就是没能想得很清晰。
后来两人关系更进了一步要说陈子芝昨晚独守空房,睡前没有展开想象的翅膀,那也是假的,但现在看来,他完全是代入了自己和顾立征的经历:他做过最多次的对象就是他,难免带了一点印痕。所以描绘的画面,大多都是王岫怎么端着一张茶脸,表里不一,对他为所欲为的犯罪证据。不知为何,大概人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总是充满了美好的期许,在他的想象中,王岫比顾立征更坏了十二分,各方面的实力也都颇为雄厚,胜过他几筹。
这天晚上,陈子芝的想象完全变了模样,他也吃惊地发现,其实身居其上也并非没有乐趣。从前他其实也是认可,如果性向为男,当然是在下的话,感受更为丰富,至少刺激的来源更多,若非是利益驱动,他好像也更偏好于做更享受的那方。但如今却发现,倘若对象是王岫的话,那能够在上位折磨、调弄、操纵,击溃他的全部心防,见到他所有面具全都破碎,双颊潮红、喘息燃烧的那一面,更明确知道,这种改变是由他一手带来,而他还能把王岫折磨得更多更多
如此一来,游戏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似乎是一张画卷在许许多多的新维度展开,这种权力感,哪怕只是想象,也够让他心猿意马的了。这一晚陈子芝做的梦乱七八糟,但大多凌乱画面中都有一双含泪滴露的双眼,王岫的眼睛如果哭起来的话,一定是非常好看的,那种不胜情潮,所有的傲慢和恶毒都被击溃,连自私都无力维持的感觉,比多少身体上的快乐都更加美味。陈子芝在梦中一定是尽情享用了这份大餐,让人扼腕的是,醒来后记忆全都消失不见,只记得那心舒意畅的快乐,叫他回味无穷而更增馋吻。坐起身在床上喘息了至少两分钟,下了床,望着镜子里颇有些肾虚的自己,忍不住又揪着头发无声无息地尖叫了几声。
该死的王岫,把他折腾成什么样了!陈子芝连喝了两杯咖啡,心都没有收回来,第一场戏,在说台词时竟吃了两个螺丝。
这短短一周多的离组时间,本来应该休养生息,好集中精力去拍后续的重头戏,但种种一切,却比拍戏还要更疲累。本来预期是满血回归,结果却得到一个明显心不在焉的陈子芝,刘导自然很不满意,脸立刻就放下来了:“芝芝,你怎么回事?郊外待久了,难得回城,贪玩了?”
两个主演一起回京一周,对于摄制组来说,虽然能协调,却也怕别的演员有样学样,刘导这也是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陈子芝知道这时候不能回嘴,束手站着反省:“不好意思,导儿,刚回来好像的确进不了状态,我再调整几条,您看我表现?”
要不说他会来事呢?刘导稍微消气,冷冷地说:“行吧,休息五分钟,你再来一条。这条要还不行,今天你别拍了,叫表演课老师过来吧。”
这话也是说得有点重了,看来刚才他表现得的确糟烂。陈子芝忍不住咬了一下嘴唇,他有点自我厌恶了,昨晚确实不该的,他知道出去一周状态会掉,是该如王岫说的那样好好看剧本,可少见地管不住自己,一晚上全在琢磨王……琢磨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想到其实还有另一条思路,就兴奋得沉不下心,想入非非,剧本在手,几小时也没翻一页。
这会儿被骂了,犹如冷水当头泼下,状态比之前好,临时抱佛脚再看了几遍剧本,下一条勉强过了。刘导的脸色仍不算是太好看:“还好今天排的都是些边角料的场次,也只能如此了。过吧,下一幕。”
演员最怕听到的就是导演的叹息,更何况陈子芝心性要强?他不言不语,回去闷头狂看剧本,下一场表现自觉回复了八成,崔澄的感觉又回来了,身边气压这才有所好转,否则化妆师都不敢大声说话的。
今早这个景,他和王岫轮流拍单人,之后再拍对手戏,排场的把他的戏排在前面,这样王岫就可以连场拍,这会儿陈子芝拍了两场,就是王岫的单人戏了,王岫也是刚刚化好妆过来。陈子芝本来可以回房车去休息补妆,但却不走:“看看岫帝的表现。”
一样是外出刚回来,出差期间也一样忙碌,老板要和岫帝较劲的心思很明显,就是等着看岫帝会不会一样被导演批。张诚毅是欲言又止的,但不敢劝,金助理见此也不说话,不过心底已经知道大概老板不会如愿果然,等光替把站位、角度都试出来了,王岫往镜头前一站,那股子谦谦君子的淡然味道就完全回来了,还没开拍呢,这答案已经一目了然:准保又是王一条。
陈子芝二话不说,起身就回房车去了,金助理跟在后头,边偷看边在手机上悄悄打字,张诚毅看到了也装着没看见,更像是全不知老板的情绪起伏,回到房车该干嘛干嘛。陈子芝也不说话,只是闷头看剧本,等吃午饭的空档,他拿着剧本,也不管身后助理们跟没跟上,就往王岫的房车走。
这两部车过去一周没挪地方,依旧并排停着。陈子芝也就是几步路,一迈腿,招呼也不打,鞋一脱就进了起居室,一边趿拉拖鞋,一边沉着脸,一股子兴师问罪的气势:“岫帝,我来虚心学习了。”
说是虚心,语气可一点不软和,反倒有些赌气:“你是怎么能做到快速入戏的?今早都赖你!这绝活你不教我,今朝我和你没完!”
第86章 第86章 演技课
自古以来,拜师学艺,哪有不受气的,尤其是学戏,小戏子从小那都是被打大的,把师父人前人后伺候得妥妥贴贴,这才能见着真功夫。就是这样,往往做师父的还要留一手养老的绝活儿。虽然这都是旧社会的讲究,但演艺圈的确也是老封建习俗遗痕最多的地方,迄今在很多地方,还非常讲究师承、老礼,那股子拉帮结派、吹毛求疵的劲儿,还真别说,就是京圈留得最多了。
就陈子芝这个语气,遇到那些个暴脾气的京圈老艺人,当场甩脸走人、急眼打架的都有。也就是王岫涵养高,被人把黑称喊到了鼻尖,也不动气,探头看了看车门外一干人,先笑:“这是没受过气的,才挨了导演几句说,这就着急了?哪怕是三金影后,在片场被指着脸骂不也挺寻常的?”
他说的肯定是老黄历了,在重流量、重资本的风气中成长起来的孩子,谁还吃这一套?陈子芝先撇了一下嘴,并不说话,见王岫没有来哄他,便嘟起嘴,垂着头,只擎着一双桃花眼,委委屈屈地看着王岫:“那谁被骂了,心里能好受呢?”
这一招就算是对顾立征也很少动用,因为陈子芝不太喜欢示弱。这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他的长相,在陈家不是很吃得开,自幼做错事受罚,越是求饶,母亲罚得越狠,反而抬杠回嘴,能减轻长辈的怒火。庄教授认为,小时候漂亮不代表长大也长得好,养成靠外表蒙混过关的习惯,倘若长大之后塌方式变丑,将会失去社交能力,成为毫无自知之明、爱卖萌的丑角,也意味着陈子芝会成为她耻辱中的耻辱不但平庸,而且还犯下滔天大罪:不够得体。
有许多明星极其爱美,最深的焦虑就是容颜老去,掉了一根睫毛都要伤春悲秋,陈子芝之所以没有蹈其覆辙,全靠小时候的脱敏教育。他母亲早就把“外貌不等于一切”的概念刻到他的思考逻辑底层了,以至于陈子芝一旦利用美色来达成某种目的,心中就油然而生出一种羞耻,好像自己正在做什么错事。
但是,在讨厌之人面前,没有这种限制,因为此人如此讨厌,所以怎么对付他,倒也都在情理之中,只要有效就行了。只恨此人城府极深,看不出这一招有没有用。陈子芝细查王岫审核,这讨厌之人定睛将他看了几眼,嘴角又是隐秘地一勾,他就知道有戏了,软下声音又再加强攻势:“喏嗳嗯?”
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这里的工作还分了片场内外。片场外,怎么给资源,那都是另外一回事,可能或许这些决策中也掺杂了一定的感情因素,比如陈子芝直到现在都没问,王岫攒的这个普导局,是否本来是为了他自己在《长安犯》结束后准备的。但这些交流,在喊下“Action”后都会失去意义,在摄影机前,他们会怎么互动、竞争,彼此如何评价这个搭档的能力,会不会交流表演心得,那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就和陈子芝会因为刘导的一个白眼,刹那间从自己的感情泥潭中抽离一样,他们对于表演,都有一种公事公办的默认坚持。别看两人关系已经暧昧成这样,他倒不觉得王岫就欠他什么,有教他的义务。也因此,王岫在他的央求下,稍微软化了一点,开口予以点拨时,陈子芝也完全收敛心思,听得认真,完全没有借机互动的意思。
“其实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好几次了。你的呈现会受到个人状态的影响,主要是因为,你还是把角色和主体联系在一起。你呈现的是某种状态下的自己,还是把自己的情绪移情进入角色,这样,如果你自己的心情和角色类似,就会演得生动,如果你自己的主体处于较混乱的状态,角色也会有一种无所适从、格格不入的感觉。”
虽然没上表演系,而是学的导演,但毕竟是影帝,从小的表演班只会比陈子芝上得更多。而且,王岫明显是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表演体系,别说陈子芝,就连张诚毅、金助理这些想过走这条路的失败者,都听得若有所思,垂头出神。陈子芝也觉得这话对自己并非没有启发,至少,比程教授只教授技法,要不就说些玄乎其玄的鸡汤,来得更加具体。他追问:
“但是,移情不是表演中常用的技巧吗?移情和夸张,以略微夸张的表现,来释放和抒发情绪,处理冲突场景,这样做比构建完整人物不是更有效吗?构建完整人物有时候就是不现实的,你也不知道这拍的是哪一段,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改剧本。”
“虽然现实中不容易全都满足,但还是要尽量做到。尤其是这个项目,剧本定稿后基本没有大改,一般通读完剧本,甚至和导演编剧交流过后,就要开始做人物建构了。”
王岫回答他,“其实很多时候,表演就是在考验你对人生和人性的认识,很多演员会以为自己建筑了一个很独立的人物,但这个人物还是浅薄的,和本体联系依旧紧密,因为演员只了解自己,或者说,对自己的了解也很有限。如果完全不了解其余人,以及人在社会中是怎么运转的,就很难独立构想出角色在面对种种情景时的表现,还是要从自己身上来找反应,必须依照每场的内容来进行移情。但也总有无法移情的时候,这样表现得就不会太稳定。”
这是陈子芝的本行之一了,他选修过很多心理学的内容:“那你的办法,就是设立一个几乎是独立的人格,和本体做出严格的区分,演戏的时候就进入进去吗?这种做法……”
这种做法,其实是人类的本能之一,据陈子芝所知,很多解离身份障碍患者,就是在巨大的创伤和压力面前,可能地寻找这种办法来进行逃避,最后促使了大众认知中的“多重人格”的出现。只是王岫用它来进行表演而已,当然,本能本身是没有好坏的,就看主人如何运用。只是陈子芝也很难想象,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孩,会自发地去熟练运用这种思维技巧,一般只有在高压环境下,感受到了压力,在寻找出口的路途中,才会接触到这种技巧。
其实,想要阅读一个人的过去,并非只能开口问,很多细节反而比主人更加诚实。至少现在陈子芝知道,王岫喜欢表演,除了他所说的那自恋理由,“长得这样好,就要在最好的时光留下最好的影像”之外,大概也有一些离开现实的需要。或许对少年时的他来说,短暂地进入另一个身份,从另一个角度审视自己的人生,也能消弭心中的强烈痛苦。
对他来说,表演是否有类似的功效呢?人在凝视别人,尤其是凝视一个性格如此相似的人时,似乎也同时正在凝视自己。陈子芝不禁暗想:表演对他来说,到底是通往功名利禄的捷径,仅仅是出于敬业精神,才精益求精,还是说也隐隐地治愈了他的某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