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片子,王岫就算看过一次,记忆也模糊了,虽然许多细节,现在看是存在瑕疵的,但老片自有老片的质感,以圈内人的眼光,能看出更多东西来。运镜、分镜、打光、剪辑、配乐……演员的演技,只是电影这道菜的原料之一而已,品品这个,看看那个,一个半小时的电影,一不留神也就放完了,王岫打开灯,让大家都说说感想。

“有什么说什么,别害臊,就从你最直接的感觉出发诚毅,你先说吧。”

张诚毅的注意力在男女主的表演上:“找的是原生态的演员吗,有一种原始的魅力。感觉这部电影是靠演员来支持的,剧情浓度不高,张力都在演员身上,当年演技题名了不少奖吧?”

“书明呢?”

影帝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纪书明也是受宠若惊,挠头承认自己大概半小时左右就睡着了:“觉得挺催眠的,没什么故事……”

张诚毅是想走演员这条路没成功,转做经纪人的,留意点肯定在演技这面,至于纪书明,这种人活得纯粹,反而他的态度是最接近于普通观众的。没想到今天刚加入团队的金助理,也有见解发表:“普导的电影我是第二次看了,他的新作我也看过。感觉二十多年来,他的风格没有本质变化,还是很美,很强调人和自然的连接,很依赖演员的魅力。

感觉他的片子,本子非常重要,没有强情节的话,就有点太闷了,有好本子,票房潜力其实挺高的。这部得奖片当年就赚到钱了吧?”

看着是往网红风格去走的整容脸,没想到除了在名利场上削尖了脑袋往上钻之外,艺术上还真有点审美,王岫不由看了陈子芝一眼,陈子芝也有讶色。金助理不由得仰首挺胸,顾盼自豪地去为他们换第二部片子。

“你怎么看?”别人的意见都是配菜,是否去谈普导,还要看主角的想法。王岫从包里翻出护手霜,一边慢慢地涂着,一边问陈子芝。陈子芝说:“普导的审美我喜欢,空镜都很美……我感觉他的一些想法受到当时拍摄技术和预算的限制了,现在如果再拍,有无人机帮助,他还能拿出更多创意的镜头。”

电影拍得美,这其实也很重要,大导演很多都有扎实的美学功底,演员能认可导演的美学,就有合作的基础。王岫问:“故事呢?太淡了点?”

“……嗯。如果这就算是他的好本子了,那其他片难怪扑街。就这片,故事也太淡了点。”

陈子芝诚实地说,他是完全投入进工作思绪里了,“不过关键要看普导对他的本子怎么看了,要是他就是喜欢的话,那可能他就是拍不好强冲突吧?你和普导聊过吗?”

他的语气拉长了,眼神在王岫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跟着他涂护手霜的动作而转着眼珠子,过了一会才勉强接续着说下去,“他在这块是个什么看法?普导倒没什么御用编剧。”

“他自己也试着写过本子,拍过,我们可以看看,就是我挑的第二部电影。”

王岫示意金助理连播第二部,纪书明彻底坐不住了,慌里慌张站起来:“那个,老板,要不我们还是先开车出发了。这会儿也下午,再不走,晚高峰出城得堵了”

看起来,比起电影马拉松,他更喜欢开长途夜车。陈子芝不置可否,只问:“你一个人开?”

这么一问,金助理也不得不表示自己可以跟去换手,他依依不舍地为三人按下播放键,离开放映室时简直是一步三回头。王岫等人走了,这才问陈子芝:“这会撵人走,刚不又是你把人留下来的?”

两个助理一走,张诚毅立刻起身去厕所了。陈子芝没有答话,而是瞟着王岫随手搁在包上的护手霜,取过来给自己挤了一坨,慢腾腾地擦着,指尖仔细地揉过厚实的膏体,在手背上打旋,眼睛斜飞着王岫:“不是你说的,需要观众视角么?”

但这并不能解释,陈子芝为什么突然又把人打发走了。王岫说:“你要问我,我也没说现在就不需要了呀。”

他的视线,也不禁落到陈子芝活动着的手上,大概是突然罹患胆碱性荨麻疹,他的手指传来一阵麻痒,似乎很需要挤压着什么东西,王岫按着扶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了一点。陈子芝的眼神也落了上去,又抬起来,从下到上,慢慢靠近了,专注地望着王岫。

他唇边洋溢着富含深意的笑容,相同的香味,随着摩擦蒸腾而起,似乎也很难搞明白,究竟来自于哪一双手,气味像是这两双手的影子,早于本体已纠缠在了一起。王岫心想,其实张诚毅已经吓到过一次,再吓一次也没什么要紧

他几乎就要亲上去了,但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像陈子芝这样的男人,要钓到他,的确需要一些心思。

王岫倒并不责怪陈子芝这一点,他自己知道,陈子芝为了钓他,也没少花心思。

“那,我把他们叫回来?”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接近了,哪怕身子都还在沙发座上没有动弹,可两人都凑在扶手上时,也是一个可以轻易接吻的距离,他们的眼神、气味、呼吸,早已经亲密地缠吻在了一起,偏偏就只有嘴是分开的。王岫能清楚地看到,当他几乎要亲上陈子芝时,大小姐眼底乍现的得意光亮,他双唇微微分开,似乎早已在等待一个吻了。

这个吻,是吻,又绝不只是一个吻,自然也意味着这场战争的局部胜利。不知什么时候,战火这就燃烧起来了,他们彼此深深凝视,心思似乎都只有一半放在对话上其实,这对话也是战争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可终究有一部分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其余细节吸引偏移:谁先忍不住更加靠近,便好像在这样的战争中输了一筹,似乎谁都不愿意主动,可他们又的确在向彼此靠近,这又是不争的事实。

2025晟06L17〡

“叫小金回来?原来,你喜欢他人目前的感觉?”

他问,眼眸沉下,注视着近在咫尺,开合间几乎都能碰到肌肤的唇瓣:纪书明还好,这个新出现的小金,王岫对他有印象,拍杂志时的小助理,看着陈子芝和他的眼神,又羡又妒,是个名利心很强的人。他在片场巴结上顾立征,乃至空降进团队,哪怕陈子芝没提,他当然也知道金是来做什么的。

其实陈子芝的应对,算是得体,金助理跟着看过一场,确认是在专心工作,也可以对顾总交代,打发走他,少个耳目,说起话来也更加自在。这种分寸感的拿捏,王岫前几天刚领略过,当时的滋味,可谓是刻骨铭心。

其实,无非也是说明,陈子芝还远远不想和顾立征撕破脸。大小姐的心,大概是从原来的情人那里拔出来了一点,可还没择定新的归宿,还在空中飘呢。

“什么他人目前……”陈子芝的思维开始变迟钝了,这是他一个显著的特征,此男色令智昏,为美色所诱时,脑子运转速度会明显变慢,他先是心不在焉,随后恼羞成怒,“胡说什么,有这个癖好的人明明是你,中午你”

他停住了没有往下说,但这停顿本身就是个钩子,就是为了让王岫想到中午的那个热吻。芝芝求胜心切,已失沉着,这是又出招了。

这一招再不奏效,恐怕他就要恼羞成怒,但王岫要的就是他气急败坏,他发现,过于容易得到的芳心,恐怕芝芝大小姐还没那么着迷。性格决定命运,陈子芝自觉倒霉,可他眼下的路还真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没有丝毫命运的捉弄,他天生就是喜欢难以得到的高岭之花。

“这么说,你也很清楚。”他也更加接近了一点儿,“今天……我已经主动过一次了。”

这已经是个吻了,只除了他们的唇迟迟没有碰到。这最后一公分的差距,让陈子芝发出一声恼怒的抱怨,犹如一只野兽一样,亮出尖牙,恶狠狠地撕咬了上来。

他被连着逗了三次,胜利的希望都告落空,此番怒气,非同小可,亲得很凶,侵略性极强,嚼着王岫的唇瓣,好像丝毫不顾他后天还要拍戏,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愤懑。王岫被咬得微疼,说实话,忍到现在他也并不怎么好受,欲火焚身,连指尖都泛着疼痒,但这也并不妨碍他愉悦的心情。他在吻和吻的间隙中,嗤嗤而笑,把陈子芝逗得更加恼怒,又柔顺地承接着他的怒火:

看,这不就上钩了?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陈子芝执念缠身,费了如此苦心,终于挖了个大坑,把自己给埋进去了。虽然他也顺手把王岫一只脚带了下来,但王岫在这点上还不算很生气,他有时候令人吃惊的冷静,只要是动念想要的东西,最终都能得到,无非是换什么方式。

他们之间的吸引力,是客观事实,这个吻不论开始得多粗暴,尝到味道了总会渐渐转为甜美,只是陈子芝感受到王岫唇瓣微笑的弧度时,还是伸手捅了他腰腹一下,有点儿警告味道。王岫不以为忤,睁开眼依旧笑得开心,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在门口石化的张诚毅识趣退下,不要扫兴。这只手最后落在陈子芝脖子上,倒也并不把他拉近,反而轻轻地推了一下。

意料之中,陈子芝受到刺激,又咬了他一口,反而亲得更激烈,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把他拉向自己。王岫心想:这一招的确好用,陈子芝用来对付他,很好用,反其道而行之,不也一样奏效?

直路走不通,那就放长线钓大鱼,王岫一向是个冷酷的功利主义者,只要能赢,怎么玩,他都行。

第85章 第85章 想入非非

“又见面了咖啡喝过了吗?还要吗,王老师您呢?路上都喝过了是吧?那咱们这边走,车已经都等在门口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头天刚分开的小金,翌日又在高铁站,向着陈子芝绽放他那Mean girl 特有的Bitchy笑容,明明昨天才开了夜车,今天却还活蹦乱跳,像是刚上岸的鱼。被他问候的陈子芝,反而一脸肾虚相,随意摆了摆手,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喝了,头疼……那王老师,我们分两辆车走了?”

虽然目的地相同,都是一个小区,但两辆车来接,很自然地是要分开走。王岫看起来也要比陈子芝健康一些,嗯了一声,不疾不徐、和风细雨地关切他:“嗯,你回去以后别胡闹了,不要再用脑,好好休息,多看看剧本,明天就要复工,小心刘导叼你。”

陈子芝忍不住想,是不是坏人天生都带了高精力的天赋啊?一样是昨天连看三部晦涩文艺片,怎么就他看得生不如死,精神萎靡,今早起来还隐隐头疼,王岫却和没事人似的,好像还比离组的时候更加精神?

没理由的啊,除开陈子芝被人透了一个晚上之外,王岫的行程都只有更忙碌的。陈子芝没拍摄的时候谈恋爱就好了,别的事情自有Amy代劳,王岫还有一个公司要顾呢,恶意点揣测,甚至性生活的活跃度还会比陈子芝更高。毕竟,就说昨晚好了,陈子芝可是独守空房,回去就累得洗洗睡了,连微信都没聊,谁知道王岫看完电影,回酒店之后,又给自己安排了什么局,会不会有什么小鲜肉,乘着电梯上来找他呢?

短期内,他大概是睡不到王岫的,这一点其实昨儿白天他就有感觉了,战争并不像是他之前一度误会的那样,已经有一方失去耐心,想要一个结果,而是依旧还在继续。陈子芝还摸不透王岫全部的想法,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也都还在等着对方投降。

战争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或者说更进了一步,现在,他们都正视了彼此的吸引力,但又谁都不愿做主动的那方。王岫已经把态度摆得很明白了,他绝不会强迫陈子芝,除非陈子芝主动邀请,推倒王岫骑上去,否则他肯定品尝不到王岫这道佳肴。想要王岫主动,从而让自己处在一个随时可以抽身的优势地位,那就有点想得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