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沅急得去掰鸭嘴，却?见少?年?苍白的脸泛出红润的笑意来：“确实?可爱，走吧，咱们给它找点吃的！”

日头正浓时，两人蹲在?荷塘边的假山石上。

窦炤把刚刚找来的芦苇干草等铺在?太阳底下晒：“鸭窝要垫干草，不然半夜寒气侵体，这?么?小的鸭子活不了几天?。”

观沅将最后一点芦苇铺开，忽然歪头：“二爷懂得真多，像戏文里的百事通！”

“是农书里写的。”窦炤低头逗着篮子里的小鸭，“你若想识字，往后我抽空……”

话未说完，荷塘里倏地窜出只?花斑野猫，带出许多泥水，全溅在?两人身上。

观沅“呀”地惊叫，整个人往旁边一让，正好撞在?窦炤身上。

少?年?被她撞得晃了晃，反手护住她后脑勺，捡起一根树枝胡乱挥向?野猫：“走开，你这?只?坏猫，别碰本公子的东西！”

野猫呲溜钻进草从不见了，留下两个浑身是泥的人。

观沅望着窦炤颊边沾的泥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二爷变成灶王爷啦！”

她去塘中蘸了水帮他擦，可是手太笨，反倒给他糊出几条□□子。

太阳西斜时，瑞芝来寻他们回去吃饭，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小主子盘腿坐在?鸭窝旁，脸上几道泥印，观沅那不知死活的丫头却?还敢在?他发间别小野花，窦炤虽然很不耐烦地躲着她的手不想给她弄，却?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晚风掠过荷塘，带来一阵清香。

瑞芝忍不住将身子往旁边藏了藏，想让他们再多玩一会儿。

当初让观沅给二爷当玩伴果然是对的，二爷肉眼可见的比从前开朗一些。

希望二爷，从此能好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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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

暮春的雨点氤氲着药香，在?长直院的青砖地上积攒出一片缠缠绵绵的水洼。

观沅蹲在?茶房门槛上，盯着檐角滴落的雨滴出神。怀里的药罐已经冰凉，她却?恍然未觉二爷已经三日未同?她说话了。

起因是那盏金丝燕窝。

窦炤自开春便缠绵病榻，连老爷从江南请来的隐世名?医都束手无策。观沅趴在?窗外偷听，一些“先天?不足”“忧思过度”“恐难及冠”的词语，吓得她差点跌进窗下的灌木丛。

当夜，她便翻出攒了半年?的月钱，央采买的婆子带回来一些金丝燕窝。

“二爷喝药总嫌苦，若用这?燕窝炖甜羹，说不定能让他喝得舒服些。”她蹲在?小炉前自言自语，火光映得脸颊发烫。

瑞芝出府备嫁后，茶房便成了她的小天?地，连她曾经伴着窦炤常坐的蒲团都搬了进来。

可当她捧着白瓷盏扶着窦炤，将炖了许久的燕窝喂进他嘴里时，窦炤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观沅吓得赶紧跪下，端着盏子不知所措：“二爷，你，你不喜欢吗？”

窦炤脸色涨得通红，苍白的指节却?攥得锦被发皱：“谁准你擅作主张？”

“奴婢，奴婢听说燕窝最补，想着爷不爱喝苦药，所以……”

“你懂什么?！”少?年?厉喝，又再次咳嗽起来，吓得观沅手上一松，琥珀色的汤汁便溅了她满身。

“我要喝燕窝府里没有吗？用得着你去外面买？市面上的燕窝十有八九是假的，这?腥气刺鼻的赝品，你安的什么?心？"

观沅只?觉得鼻头发酸，眸中雾气一片。

她分明尝过汤汁，甜津津的，怎会是假的？

可窦炤已经背过身去，单薄的肩胛骨在?素纱寝衣下起伏：“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一阵凉风拂过，檐下风铃叮咚作响，将观沅从回忆里拽出来。

她这?才惊觉手里的药汤已经冰凉，正要起身重新热一热，让新来的木惠给二爷送去，忽然听见廊下传来浅浅的脚步声?，一听便知道是二爷，只?是比往日虚浮许多。

“躲在?这?里做什么?？”清冷的嗓音裹着咳嗽，“药都凉了也不给我送。”

观沅慌忙起身，这?才看见二爷披着那件绣银竹纹的薄氅，墨发未束，整个人像张被雨水浸透的宣纸，仿佛随时要化在?雨幕中。

二爷才十五岁啊，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呢？

观沅心中难过，声?音便低低的：“二爷，我，对不起你，那日并不知道燕窝是假的，不该自作主张惹你生气，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窦炤白着嘴唇浅笑：“是我不理你吗？你不给我送药，我要如何理你呢？”

观沅愕然中带着一丝欣喜抬头：“真的吗？我可以给二爷送药？我以为，以为二爷那样?说，是不想再见我。”

窦炤轻轻摇头，从身后拿出一个纸包的东西递给她：“这?是给你的。”

“给我？”观沅有些迟疑，“是什么?？”

“金丝燕窝。”窦炤声?音很浅，脸上带着笑意，“春日正是进补的时候，你也好好养一养。重点是，多尝尝真的东西，以后就不会被假的骗了。”

观沅红着脸，看着那么?一大包金丝燕窝，想想她买那么?点都花了将近半年?的月钱，这?么?多啊，得多少?银子？

她心中感动，可是二爷说的话似乎又在?嘲笑她不懂真货，便又有点别扭，只?得吸了吸鼻子：“我买的燕窝……真是假的？”

窦炤将纸包塞进她手里：“尝尝就知道了，赝品多用琼脂与猪皮熬制，遇热便腥气刺鼻。”

他望进她泛红的眼眶，“那日太医刚说忌食甜腻，你却?喂我吃那样?的东西，我一时急怒才朝你发了脾气，其?实?你又何尝知道呢？是我不够豁达罢了，看不透生死，不是你的错。”

观沅赶紧摇头：“不是的二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