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薄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更加鄙视迟以轩了:“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我──”迟以轩本就嘴笨,一时词穷,只能拿出身分来压人,“我可是五皇子。”

“那又怎样?”小薄虽然穿着寻常布衣,但许是血脉裡也流着那位的血,气势却比他更像个皇子。他虽未直接接触过迟以轩,但也知道不少事。例如先生总是将同样的书卷拿走好几次了,那上头他一看就会的内容,先生总是要不厌其烦地讲解给迟以轩听。又例如迟以轩似乎不怎么听先生的话,毫无主见,凡事都要先问过自己母亲,才能下定夺。他虽不知先生为什么要这么有耐心教导这个蠢人,还对他寄予厚望,但他无非是嫉妒的,出口也不留情:“做错了事就该受罚,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吗?你既不听先生的话,又有什么脸来找先生,还要旁人替你求情,你知不知耻?”

“我──” 小薄说的辞严厉色,迟以轩一时竟被给吓住了,也忘了这人见到自己竟然没有行礼,“是、是母亲说……”

“你凡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将来长大了也要如此依赖母亲吗?”

其实这话说得重了,一个六岁的孩童本就是还会依赖母亲的年纪。只不过小薄没有这种经历,他靠自己习惯了,在迟以轩这个年纪时,他早就会学会独立了,因此更看不惯迟以轩这个样子。

小薄把话说完就走了,留下迟以轩一个人呆愣在那裡。

小薄走到书房门前,见先生坐在书案前,正低头写着什么。夏楚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避嫌,但也不是真的放弃迟以轩,依旧尽心准备着教材。

小薄果然没有说迟以轩站在门口的事,只是缓了缓情绪,再开口时已经平时温顺的样子:“先生,我来帮您吧。”

夏楚抬起头来,见是小薄,想了想道:“也好。”

这些日子,小薄已经帮他不少,他也没有瞒他的必要。再加上自己苦心准备的内容,若派不上用场,也很是可惜,因此他也早就把小薄当作是自己的学生,不遗余力地教他。

但让一个皇子在门外罚站还是挺说不过去的。午时,管家便又来提醒一次:“公子,五皇子还站在门外。”

这次夏楚终于松了口:“请他进来吧。”

“是。”

小薄其实有个疑问很久了,等管家走远之后才问道:“先生……就这么喜欢他吗?”

“嗯?”夏楚正在收拾笔墨。

小薄的眼中透露出真诚的疑惑:“比他优秀的人更多。若是换了旁人,不行吗?”

不是夏楚不想换,而是他没有办法换啊。但这种事他是无法告诉小薄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可能这也是我的命吧。”

小薄愣了愣,眼底阴沉下去。

关于这样的说法他从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旁人都说这是他的命,可他偏偏不信命。他从前对那个位置是没有兴趣的,可他现在明白了,若是不站在高处,他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的东西……

小薄抬起头看了夏楚一眼。

夏楚正好转头对他笑着:“走吧,去吃饭了。”

而迟以轩进门之后,便按照着母亲的吩咐,对夏楚说了一番忏悔的话。

夏楚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了,又让迟以轩一起吃饭。可迟以轩平日吃大鱼大肉习惯了,吃不习惯这些简陋的食物,便没怎么动筷,但记着母亲吩咐的话,也不敢如实说出。

夏楚平日跟小薄吃得简单,也一时疏忽了,便又让管家去让厨房多做几道精緻的菜色。

等那些菜端上来之后,迟以轩才吃得多了一些。他此时尚还天真,只以为先生是因为穷的缘故,才吃这些不好的膳食,便信誓旦旦道:“先生,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让你吃山珍海味,就不必再吃这些糙食了。”

夏楚知他是一番好心,并不反驳,也只是笑笑而已。

倒是小薄垂下眸,藏起眼神中的阴冷,将手心握得紧紧的。

这次之后,楚素心果然安分了些,迟以轩也不敢不听先生的话,日子又恢復以往。

05 宫中惊变,皇帝认回流落在冷宫的儿子

而后数年过去了,夏楚正值二十三,小薄也已满十五。夏楚在二十岁时身高就不再长了,反倒是小薄,与他差了八岁的年纪,身高就已经要跟他差不多了。

小薄至今仍待在夏楚身边,已跟夏楚学了不少学问。若非他被困在这深宫中,夏楚都想叫他去考取功名了。以小薄如今的学识,要拿下状元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年以来,他也曾打听过小薄的身世,只知他的生母是个宫女,父亲却不知道是谁。或许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是待在这样的地方,有些秘密注定要带进棺材裡的。小薄对此也避而不谈,后来夏楚也不再问了。

而在夏楚的庇护下,迟以轩这几年虽也平安无事,然而后宫的斗争依旧不止,只听闻怜妃与儒妃不知因何事而结了怨,闹得不可开交。

怜妃是三皇子的生母,儒妃是四皇子的生母,两人的身分地位差不多,父亲皆是宫中大臣,背后有家族势力支撑。

夏楚虽与四皇子有师生关係,但这种事也不是他能掺和的。他只能尽量保五皇子平安,避免他捲入无谓的斗争之中。但五皇子越大,就更容易成为旁人的眼中钉。所幸五皇子天性愚钝,或许其他皇子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缘故,至今还没有人打他的主意。

然而这次怜妃与儒妃闹得很凶,似乎还惹得皇帝不快。皇帝便下令让她们在自己宫中反省,不得外出。但万万没想到事情还没有完,三皇子与四皇子偶然在湖边遇见了,双方出言不逊,因此大打出手。可是一个不慎,两人都掉进水裡了,也不知为何身边竟没有人跟着。两位皇子不谙水性,因此双双溺毙,酿成悲剧。

这事立刻传遍了整个宫中,引起轩然?大??波???。

皇帝赶到湖边时,两名妃子哭昏了。皇帝震怒之下,把两位皇子身边的宫人们全都赐死。

皇帝的子嗣本就稀少,一下又痛失两子,当晚借酒浇愁,喝得醉醺醺的,无意间便把心裡的话都说出来了。

当晚轮班侍候的是个小太监,替皇帝倒酒时,无意间多说了几句话,勾起皇帝的回忆。皇帝看这个小太监面生,却一时也没有怀疑,只自言自语道:“是了,是了,朕还有一个孩子。”

养在冷宫别苑的孩子。

十几年前的某一日他醉了酒,糊涂之下就宠幸了一个宫女。事后他又听信其他妃子的谗言,只觉得是那宫女故意设局,因而对她更加厌恶了,便把她放逐到冷宫去打杂。殊不料那宫女竟然有孕了,毕竟还是自己的子嗣,他一时心软,便也不计较了。只不过他对这个孩子一点感情都没有,便也不闻不问,甚至未曾想过给他一个身分。

而当时适逢三皇子出生,他便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连那宫女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但或许是老了,老的时候就容易回想起以前的事。也是这么凑巧,他今晚就想起了这段往事,想起了那个未曾谋面的亲生儿子。

稚子无辜。

稚子何其无辜。

若他还活着,想必已有十几岁了吧。

或许是酒精上头了,事隔多年之后,皇帝才想亲眼见见这个儿子:“朕要见他,朕要见他!”

隔日酒醒,皇帝的旨意依然未变,内监们便风风火火地去办了,迅速找到了那个孩子。原来那孩子被太傅收养着,天资聪颖,勤勉好学,如今已能写得一手好文章。